他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沉重的双脚移动不了半分,眼角迅速聚满的水意奔溃溢出,让人怜惜不忍。
但是怜惜聂双的人并不在这里——
很快他便被毫不温柔地推搡进厨房,并被命令赶快做饭。
一家五口的饭菜通常是两菜一汤,没有人帮聂双打下手,他早已也习惯了。
等到他浑浑噩噩地端出最后一汤,其他人已经吃好各自窝在客厅,留下一片狼藉。
一切都在上演着他重复了十几年的情节。
他毫不意外,巨大震惊过后只剩下满心麻木,就着桌上被其他人吃完的剩菜草草解决了午饭。
聂双今年十六岁,翻年就十七了。
同龄的男孩一个个已经抽条,每天使不完的精力和干劲。而聂双因为常年吃不饱饭营养不良,还像十四十五岁的模样,加上容貌昳丽,看起来完全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孩。
不怪许青莱一开始完全没把他往男孩身上想,他早早辍学,在佘村没什么同龄朋友,也避免不了常有来家里找聂青聂蓝的同学取笑他是聂家的小三妹。
如果自己真的是个女孩就好了,聂双经常想着。
他已经开始认命,跟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手上机械地收拾午饭后的残羹剩饭,直到客厅的对话飘到他耳边——
“聂双今年十六了吧,差不多可以定下了。”聂母盯着聂双纤细的身段,随口说着。
“你不是早应承了村长吗?”聂父原本漫不经心地回她,想到什么身体坐直,“这小子福气不小,村里就数伍家那个女孩家境最好了,到时候彩礼可得多要点,咱还得给小青小蓝攒夫本呢。”
“说的是,凭着村长这层关系,咱俩宝贝不愁娶不到好的……”
三言两语间聂双的后半生就被草率地决定了,甚至全程没人过问他的意见。
聂双闻言,脸上血色褪了个干净。
伍萍那个霸道强悍的性子,还花心。他都数不清几次看见她对村里其他样貌清秀的男生暧昧不清,被他看到也半点不心虚。
嫁过去怎么能好?
他想也不想,一开口就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我不要嫁伍萍!”
聂父聂母当即眉头紧皱,大声警告他不要胡言乱语。
聂双态度少见的坚决,咬定主意不改口。他在家里一向是没有话语权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父母唱反调。
为了避开伍萍这个火坑,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聂母没想到平时跟个闷葫芦一样的小儿子竟敢忤逆自己,一时面子上挂不住,“啪”一巴掌就向他扇去。
“你给我滚回房间去,没改变主意不许出来!”
聂双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踉跄地被聂父推搡进房间,黑暗中不知道绊到什么,狼狈摔在地上。
房间门外锁被无情关上,没有通风窗户的狭小空间内只剩聂双一个人了。
一直强睁的双眼已经酸涩难当,他终于绝望地闭上,眼里早就蓄满的水意止不住地落下,沁湿的长睫支离破碎。
明知道是这种结局,为什么还总是心存侥幸,真是傻得够可以。
他屈膝抱紧双腿,无助地将头埋进膝盖,在吞人的黑暗中将自己蜷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