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谎话为了什么?清扬脑袋里有了大大的问号,几不可查的凝了凝眉眼,很快,还是乖巧的应下了,“好的。”一上午的事情事先一点口风都没露个她,沈爷霸道的一手遮天,她能做的也只能是配合。
“你先上去吧,我跟小龙还有几句话,对了,让人帮你把东西收上去。”
清扬招手叫了两个佣人过来搬了木匣子就走,沈傲有些不舍得,最终还是收回目光坐回沙发上。他得央求父亲出面,杜绝母亲再刻薄清扬。
可没等他开口,沈天成窝在沙发里率先跟他聊了起来,“我压着不让她父亲过来,你知道为什么吗?”
跟清扬有关的,沈傲抿唇思考起来,须臾,他还是摇摇头。
“你要娶清扬,那就是要当他女婿,他总得看看你,他要是看见你这幅模样,你猜他会怎么样?”沈天成耐心的循循善诱,待到儿子眼里有了波澜他话锋一转兜头就是一瓢冷水,“我要是他啊,打折腿也得把闺女领走,回去还得找个大夫给瞧瞧眼睛是不是瞎了。婚姻先是父母之命,他要是不同意,清扬就算是再想嫁你都成不了。”
“…怎么办?”沈傲心里急,理智还是在的,满眼希冀的直直盯向沈天成。他不傻,父亲跟他说这个,指定是有办法的。
“法子自然是有的。”沈天成也不卖关子,微笑着开门见山,“第一个,等人来了就用枪指着他的头。没人不怕死,他为了小命肯定会把闺女嫁给你。”
“不行。”话音未落,沈傲就拒绝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近道不走非要绕弯子,成不成的那就难说喽。”沈天成摇头就叹息一句,对着儿子焦急的脸说出了第二种法子,“反正闺女都要嫁出去嘛,不同的就是找个什么样的女婿,你只要变成她父亲中意的那种女婿就可以了。”
这个听着可行,沈傲面上就是一喜,随即他眼里的光彩又暗淡下去,“怎么变?”
鱼上钩了,沈天成心里惬意非常,脸上却是愁云惨雾,“林家几辈子富贵,这一代就清扬一个独苗,选女婿,家世、长相、学问、人品,不用想也知道哪样都得拔尖的。你再看看你自己,你要是想一个月变成那样,你觉得可能吗?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该吃吃该喝喝,反正这里是上海,一把枪迎接他足够了…。”
“我要变好…。我要变好。”说给父亲,更是说给自己,沈傲心里突然就萌发出一股冲天的斗志来。
激将法奏效,沈天成怀疑的眼神就在儿子身上上上下下扫了几个来回,仿佛听到的就是个笑话,“得了,我不跟你抬杠,咱找清扬那丫头去分分上下。她肯定知道她父亲想要个什么样的女婿,她要是听你要变成那样的牛皮非笑掉大牙不可。”
屋里静的很,只能听见不时的纸张翻动声。
桌上厚厚的两摞书,是午饭后张妈送过来的中学课本,她女儿用过的,保存的很好。隔桌对坐,清扬偶尔会偷瞟一眼对面的人,对着历史书的模样聚精会神的很,成日里武当弄枪的人能坐的住还真是让她大出所料。
这家伙突然就上来说要变好,变成她父亲喜欢的女婿,还好沈爷给她使了眼色,她才成把又一次哄骗沈傲的戏码接好。
当然,她心里一百个乐意。她的归宿是注定了,反抗摆脱不得,父亲也只能接受,若是沈傲能变得好一些,至少父亲就没那么难过了。
平日里关的严严实实的房门大开,从廊子上走来就能把屋里情形尽收眼底,沈太太心里莫名就泛起一股酸涩来,她辛苦养大的儿子被抢去了。扭着腰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那股子酸涩就化成怨气冒出来,“你瞧瞧你,把小龙难为成什么样子!这刚饿了六七天,哪有力气念书啊!”
“妈,别来吵我。”沈傲头都没抬,半是祈求半是腻烦的丢出一句。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多,他不想浪费一分一秒。
清扬倒不认为沈太太是闲的没事来搅乱的,很有修养的就站了起来,“伯母,您有何贵干?”
“我儿子的屋子,我没事就不能来了是怎么的?”沈太太没好气的白了清扬一样,继而脸上马上换上温柔的笑意,冲着沈傲那边就招呼起来,“剪头发的师傅在等着了,这上海滩属他剪西装头剪的好,快过去吧。”
来的这么快!沈傲脊背一僵,从脚底窜起的一股紧张瞬间窜遍全身,甚至他觉得身体变得异常沉重,黏到倚在里一般动弹不得。最终想打退堂鼓的想法被强制压下去了,手按着桌沿站起了就往外走。
沈太太领在前头,清扬也跟了上去,很快进了二楼朝西的一间浴室。镜子是现成的,添了椅子和一张放剪发工具的桌子。三十多岁的剪头师傅恭敬候在里头,白衬衫灰西裤,皮鞋锃亮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中等身材面皮白净,利落又洋气。
人来了,剪头师傅扬起笑脸就迈步去迎,眼睛一扫,鱼贯而入的三人里他一下子就把沈傲这个唯一的男人锁定了。也就是那一端详,他脸上职业化讨好的笑瞬时消失不见,嘴半张着忘了招呼,甚至僵直的不能往前走。
惨白的脸孔阴沉诡谲,碎发遮挡不住的是凌厉冰冷的眼神,人高马大的径直走来,他简直都怀疑这人是进来杀人的。
幸好,没人在意他的异样,沈家太太软绵绵的腔调,亲力亲为的安置那鬼魅一样的人坐在椅子上。
缓了缓,在沈太太看过来的当口,他就回了魂,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抖开手里的围布就走了上去。熟练的围好围布,拣了木梳子梳理那乌黑油亮无序疯长的头发,站在客人身后只能透过镜子看梳理出的发型效果,这一看顿时心都到了嗓子眼。
镜子里的白脸紧绷到近乎抽搐,眼睛大睁着要把镜子瞪破一般,活脱脱就是索命的厉鬼。听闻沈家少爷是个疯子,这不是疯病要发作了吧?心底冷不丁浮现的猜测让他手心里冷汗直冒,心猿意马间梳子就脱了手,“吧唧”一声掉在地上。
第七十四章 我来剪
站在一旁监工的沈太太刷的冷了眼,对着噤若寒蝉脸色清白的人就训斥起来,“几天没吃饭了,饿的梳子都拿不起!”
剪头师傅忙弯腰赔不是,“沈太太息怒,不小心的,不小心的。”说着话就麻利的拾起梳子,牙关一咬心一横伸出另一只手去取剪刀。
反正沈太太和洋气的美人一左一右站着,沈少爷发疯也不见得对付他。要是赶在发疯前剪好头发,那就更谢天谢地了。
“他就是从小护头护的厉害,你不用怕的,好好剪就是了。”清扬微笑着安抚了剪头师傅,随即又打趣的拍了拍沈傲的肩膀,“你那不情愿的样子把师傅都吓到了,他一慌就可能剪不好,剪坏了你的头发你可就见不得人喽。”
对,他头发不能坏,他还得见清扬父亲呢,想及此,沈傲壮士赴死般的闭了眼,咬牙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来,“快剪。”
小孩子护头的不少,大人护头护成这样的还没见过,剪头师傅心里默念着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整个人倒是放松下来。嘎达两下剪刀试试手,梳子搅起一缕脖颈处的头发,张开的剪刀就送了上去。
“嘎达”的剪子张合声利剑般钻入沈傲耳朵,在四肢百骸不受控制的游走,紧攥着椅子扶手的手青筋暴起,他甚至觉得下一秒他整个人就要爆裂开来了。勃颈处突然而至的沁凉就是最后一根稻草,他眼皮猛的睁开,身体下意识的往前窜,手径直就向后腰摸去。
清扬反应很快,她牟足力气把沈傲那伸向后腰的胳膊抱住了,“沈傲,沈傲…。”,一声声呼唤着,试图把突然崩溃的人恢复正常。一直在注意着沈傲的表情,眼皮颤抖时候她就暗叫不好,想叫停来不及了,她能做的就是阻止这个眼神直勾勾意识涣散的人。
客人毫无预兆的脱离了椅子,剪头师傅惊的都傻了,两手保持着方才要剪发的姿势,石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