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那边很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可能又想开骂,秋池安静地等了等,没等到对方的第二次炮火。
也在意料之中。因为这个夜班兼职给开的工资其实并不高,工作时间还在大半夜,要是把秋池开了,那边一时半儿估计也很难再招到一个像秋池这样的冤大头。
“那你什么时候能来?”主管说,“不能来我就找别人干了。”
秋池忙回:“最迟明晚。”
主管那边听起来隐隐有些松了口气的意思,但嘴上仍还要端着:“嗯,那我今晚先叫个人替你一晚,明晚要是再看不见人,你反正自己看着办。”
“好,”秋池说,“麻烦您了。”
这份兼职是周结,秋池这周已经干了三天,就算后边不打算在那继续干了,也得过去把那三天的工资要回来才行。
仓库那边的管理还算正规,不至于因为“无故旷工”这个由头就干脆把他这三日的工资都给克扣了,但要是得罪了主管,秋池估计自己过去讨薪也会被为难。
而且这份兼职的工作时间对他来说正合适,秋池暂时不考虑离职。
列车时不时穿过隧道,秋池靠在车厢连接处,耳边传来类似电流穿过的耳鸣声。
账户上多了两万块钱,是傅向隅退回来给他的。
秋池觉得自己挺贱的,因为刚在傅向隅车里,那个人说这两万块就当赔给他的时候,他心里其实隐隐是有点高兴的。
这两万块对于傅向隅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却是他省吃俭用,顶风冒雪地在外边跑了两个多月才攒下来的。
寒假期间,秋池在几个兼职之间连轴转,除去吃饭洗漱的时间,有时候连五六个小时的睡眠都难以保证。
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没法为自己“讨回公道”,那收下对方的“补偿”,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松快点,也无可厚非。
他只能这么想。
秋池的老家在一个中部偏南的城市,靠海、多雨,他妈现在就住在城市边缘的一个小县城里,租在一个老小区的单元房中,百来平的平层隔开分成了两套,分别租给不同的租客。
这个出租屋是秋池跟他妈住过时间最长的房子,因为价格还算便宜,而且离他妈妈原本上班的几个地方也比较近。
进屋后桂姨给他拿了双拖鞋,特意把声音压得很低:“今天午饭都是你叔叔去弄的,我这边也不敢走开太久,怕你妈妈又……唉。”
“怎么看着又瘦了?”桂姨仔细打量了他几眼,“上次你回来是不是放暑假的时候?那时候穿得还没现在多呢,怎么现在看着比那时候还要瘦?”
秋池含糊地应了几句话。
“我妈妈她……”
“刚睡下了,”桂姨说,“医院那边说最好再住院观察一天,结果你妈说什么也不肯留院,这不,我和你叔叔就把人又给送回来了。”
秋池:“麻烦你们了。”
“这孩子,跟我还说什么客气话,咱们家都认识多少年了。”
桂姨说要去准备晚饭,和秋池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离开了。
秋池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卧室的门,还是熟悉的陈设布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独属于秋池年少时记忆里的、家的味道。
母亲背对着他,侧躺着。
秋池悄没声息地走到窗边的老式沙发椅上坐下,他沉默地凝视着熟睡的母亲。
她变得衰老了,因为生病,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黄调,就算睡着了,眉眼间也浮着层枯败的倦意。
以前他什么话都和妈妈说,老妈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把他们捆绑在一起的联系不只是血缘——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是妈妈的一切。
都是他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