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森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坐在突锐飞船的飞行员座位上,下巴垂在胸前。
他慢慢抬起头,脖子上的肌肉僵硬酸痛。嘴发干,头嗡嗡地疼,大汗淋漓——熟悉的红砂戒断症状第一阶段。地狱犬再也没有机会在皮下释药器里面添加红砂了,毒品自然也进不了他的体内,他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干净。
他小心地从椅子上坐起身来,伸手举向天花板,想要反手去够自己疼痛的后背。这时他才想起自己在战斗中受的伤:手打坏了,肩膀和腿都吃了枪子……而他睡觉的时候,这些伤都奇迹般地被治好了。
他花了一小会儿才领会到这件事的意义。收割者趁他没有知觉时修补好了他的身体,但现在他是那个站起来伸展身体的人!他又可以控制自己了!
收割者依然在那儿。他可以感觉到他们在他的意识深处,像冬眠的怪兽。生物异能和体能的爆发消耗迫使他们回到了潜意识的阴暗角落,休息重整。
这证明他们的能量绝非无限,然而格雷森知道,他们卷土重来再次控制住他的时候,会比以往更加强大。他体内的合成机体组织在不断扩散……长大。
很快收割者就会完全控制他。他没有很多机会窗口可资利用了。
突然之间,胃部和内脏的痉挛让他吐了——这是红砂戒断症状的另一个表现。他小心但飞快地冲往飞船后面的厕所。突锐入和人类的生理结构差不多,可以使用同一种卫生间,格雷森上吐下泻的时候无比感谢这一点。
他的胃翻江倒海了十来分钟,才感觉到能安全地离开洗手间。
就算收割者处于休眠状态,他也能感觉到他们看到有机生命体弱点时产生的天然反感。格雷森当然并不欣赏自己吐得一塌糊涂的样子,但他的戒断症状给了自己一线希望。没有红砂的干扰,下次他们准备控制他的时候,他就有更好的机会抵御住收割者。
他不知道收割者想要什么。他们虽然顽固地存在于他的意识当中,可他没有办法探知收割者的终极目的。但无论收割者的目的是什么,他都决意阻止他们。
当然,自杀是最快的解决办法。现在结束自己的生命,威胁就解除了。最容易的办法就是对自己的脑袋来一枪,不过收割者已经把突锐人的武器连同尸体都扔出去了。他怀疑这是否仅仅是个巧合,或者他们早就料到了格雷森会如此反应。
不过他还有其他选择。他站起身,走向飞船后面的紧急备用工具箱。
出岔子了。
他体内的收割者通过监视他精神活动的合成机体网络感觉到了宿主脑电波的变化。他们通过神经突触间掠过的信号识别出格雷森的行为模式:绝望,自我毁灭。之前他们曾经损失过~个这样的载体宿主。现在他们为这种情况作好了准备。
格雷森打开金属应急工具箱,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有个应急医疗包,里面有足够的药,可以让他沉沉睡去,永远不再醒来。但这能够拦住收割者吗?他们会不会仅仅驱动他的肉体,让他像僵尸一样四处蹒跚而行?
别管这些药了。格雷森的眼睛落到下一个可行的选择上:医疗包里长长的锯齿工具刀。但这把刀没法简单地在手腕上划一下了事——现在他身体不可思议的自动恢复特性会背叛自己的本意。他可以用这把刀抹脖子,扎一个很深的口子,这样在收割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之前,他已经血尽人亡。
不能让宿主伤害自己。
收割者知道格雷森在抗拒他们控制他的努力。他的意志在发展新的防止他们控制自己身体的办法,但还有其他的控制形式。
收割者介入他的潜意识系统,提升了释放进体内的荷尔蒙的水平,而且他们还微妙地操纵了大脑的电信号脉冲,改变了他的精神状态。
格雷森的心脏开始怦怦猛跳。他努力不去想会发生什么事,以免失去勇气。他拿起刀,手在发抖。他把颤抖的刀刃举到喉咙边上,闭上眼睛。
一股奇怪的混乱情绪冲击着他。他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恐惧,而这股情绪里确实也有恐惧。但他还感到了奇怪的希望和欢乐感,甚至有一种费解的振奋感——目空一切,得意洋洋!
他把刀扔回盒子,睁开眼睛。他拒绝就这样结束——自杀是懦夫的出路。他比懦夫要强,
他冲回飞行员座椅,坐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导航系统,想要感知自己在哪里。如果他能弄明白收割者正前往何方,也许就能知道他们意欲何为。
令他吃惊的是,他现在位于理事会世界深处,围绕着一个质量效应中继站飞行,距离神堡和卡莉只有一次跃迁的距离……
他知道她正在银河系文明核心的伟大空间站上。这是突锐人能找到他的唯一解释。她一定把自己发送给她的地狱犬文件交给了她信任的人,然后这个人出动了突锐人帮助她。他快速为飞船设定了一条新航线——与刚才的方向完全相反。
离开神堡。离开卡莉。现在他脑子里也没有一个目的地。相反,他现在想去一个银河系最荒远的地方。只要不是特别倒霉,这将是一次单程航行。他会耗尽所有燃料,在银河系空间的最边缘永久飘荡,不再回来。
这是另一种形式的自杀,但他现在被这种强烈的意愿所驱动,迫不及待地想拉开与卡莉之间的距离。他要保护她。
为了进一步预防,他决定给卡莉发个消息。他没有激活飞船的视频功能,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而是决定给她的超网账号发个音频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