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凑合过去,明澈几乎没睡,直到天色快亮,才迷迷糊糊闭了一会眼睛。
清早,门外又来了辆车,来人带着火锅和两大袋子食材,两拨人以相互辱骂为问候,亲切表达革命情谊,然后在靠近墙角电源处架起火锅,没过多久就有牛油香气飘了过来。
明澈饥肠辘辘,咽咽口水,向那几人喊,“我也要吃。”
粉t恤往沸腾牛油里扣了两盒猪脑,“闭嘴!”
明澈大着胆子与之谈判,“你们绑我要是为了钱,那也就是钱的事。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再把我饿死,那可就是人命官司了。”
翻来覆去想一晚上,其实明澈对于目前处境并不十分害怕。一来怕也没用,反而会影响判断,从小到大经历的破事太多,明澈早已学会用理智隔离情感;二来她人微言轻,本就影响不了假疫苗案办案过程的一分一毫,对方吓她一吓估计也就算了,犯不上在风口浪尖为自己惹事;三来一晚上过去也没见这几个草寇对她有什么不规矩的举动,想来在这事上被叮嘱过,要么就是这群喽啰知她来历,没打算在他人指挥范围以外惹祸上身。
旁边一个黄脸汉子大约觉得明澈说得有理,从袋子里翻出个干巴巴的面包,又拿了瓶水,扔给明澈。
这种时候有得吃就已经是级待遇,不能指望所有绑匪都像宋星瀚那么盗亦有道。明澈啃了面包喝了水,继续缩在破沙发里当鹌鹑。
一顿火锅从早上吃到中午,明澈只捞着在旁边闻闻味道,越闻越饿。吃罢火锅,其中两人开车走了,余下四人竟从昨天那纸壳小车的后备箱里掏出一副麻将,摆上麻将桌,热热闹闹打起麻将来。
既来之则安之,敌不动我不动,明澈百无聊赖,捏着鼻子抵抗烟味,在黄脸汉子背后偷看这几人打牌。黄脸汉子本就牌技羞涩,又手气不佳,连输几把,愈发脾气暴躁。明澈打量一番,指挥黄脸汉子,“打幺鸡。”
猝不及防被露了牌,黄脸汉子脸色一沉,扭头咬牙斥骂明澈,“不会打就别出声!”
“二条都打出去三张了,你单吊二条有意思么?放心打,他们三家早就不吃条了。”
牌被透到到这份上,幺鸡不打都不行。黄脸汉子又气又怒,扔了幺鸡,在下一轮又扔了三条。
明澈再度支招,“要是想和大一点的话,你可以把左数第五张换掉……”
黄脸汉子怒气冲冲抓牌,粗鲁打断明澈,“你根本就不会打麻——哟,和了?”
手气逆转,自摸,四番。黄脸汉子转怒为喜,“给钱给钱!”
粉t恤瞧出明澈会记牌,就说要去撒尿,让明澈替他打一局。闲着也是闲着,明澈往座位上一坐,洗牌抓牌,同桌上三人边打边闲聊。
黄脸汉子问明澈是不是经常打麻将,明澈推出一张西风,“还行吧,周末经常和同事打。”
其实明澈都有将近十年没摸过麻将了。小时候每逢过年,杨文雅必押着明澈到苏南阖家团圆,不从都不行。小镇经济颓废,一片寥落,明澈在苏南一无朋友二无有趣去处,每年过年如同坐牢,只能在外公外婆家看大人打麻将,就这么一直看到十来岁,偶尔赶上三缺一,也上桌顶顶缺。后来明澈经济独立,死命抗争,在这事上再也不看杨文雅脸色,再未去过苏南,也就再未打过麻将。
明澈帮粉t恤赢了一局,又立刻被对家扯去,一时遭四人哄抢,炙手可热。明澈不厚此薄彼,轮流给他们支招,打了几轮后说饿了,粉t恤当即去车里给明澈拿来一袋零食。
袋子里头花花绿绿,有薯片有话梅,还有印着小猪佩奇的山楂卷,一看就是小孩子才会吃的。明澈问他,“这给你家孩子买的吧?儿子还是女儿?”
“给我家闺女买的。”粉t恤大方挥挥手,让明澈随意吃,“我家闺女乖。我那儿子,呵,讲话不到三句我就想抽他。逃课,还打架。”
明澈一点也没客气,拆开一桶薯片咔嚓咔嚓地啃,心思也不放在麻将上了,将位置让给粉t恤,一边吃着一边又与其聊起青少年教育问题。绑匪四人都是大老粗,没什么文化,也不懂教育孩子,听明澈说几句竟觉得颇有道理。黄脸汉子的小儿子刚过两岁,明澈知道以后又开始和他讲早教和幼儿智力开发。
麻将打到暮色四合,几人都累了。明澈瞅准他们意兴阑珊,小心翼翼试探,“几位大哥,你们想要什么要不你们就直说吧。我工资真没多少,交完房租更是什么也不剩。你们要是不嫌少,我现在就把卡里的钱都转给你们,也不算你们敲诈勒索,就当付刚才那两桶薯片钱。”
粉t恤眉毛一竖,“闭嘴!不许说话!”
翻脸和翻书一样。
明澈就又不说话了。
晚上有人来送饭,六七人在旁吃得热火朝天,明澈失去被利用价值,凄凉地啃着小猪佩奇山楂卷。其中两人说起自家生病的老娘,一个胃癌一个糖尿病,双双躺在医院里,住院费快要将家底掏空。
他们说的方言,以为明澈听不懂,也就没大避着。可明澈自小是奶奶带大,小时候说上海话,又受杨文雅影响,苏南小镇的方言听得也没问题,加上语言天赋不错,除了温州话太难懂,江浙范围内熟悉一天口音后,半蒙半猜几乎都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一人说,上次有笔钱,是刺头哥垫的。刺头哥你认识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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