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安宁终于决定了,她还是要回高家去,钱家人对她不可谓不失望,那一家狼豺虎豹,不把她当人看,每天把她骂得跟孙子似的,又要挨揍,又要受虐待,难道她是受虐狂不成?现在,钱安宁为了这样一群欺辱她,虐待她的人,竟然要和同她血脉相连的娘家兄弟断绝关系,钱家人不能不痛心,可是,没有办法,这就是钱安宁的选择,他们只有恨恨签下断绝关系书,狠狠扔在钱安宁脸上,叫她拿着滚出钱家去。钱安宁整个人都哭成了泪人儿,实在是心里苦啊!比小白菜还要苦,心中的委屈向谁述说?
她只是一个女人,她虽说恨高家人,可又不得不回去看他们的脸色,还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因为,他们都想不到的,忽略了的,却是自己的心肝,是自己心上的宝,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就是她的大虎,大虎比钱安宁自己的性命更加重要,她不愿和儿子分开,她怕自己不回去,儿子会受后娘的虐待,自己受虐待不打紧,儿子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受伤。可怜天下父母心,谁又能想得到这里来呢,娘家人不理解她,真的和她断绝了关系,婆家人见她失去了娘家人的庇护,更加不把她当人看,换着花样的折磨,钱安宁就成了一个活生生的受气包,每日里就泡在苦水中泪水里,还好,她有她的大虎,只要儿子在她身边,不论多苦多累,她都可以坚强的活下去。
钱安宁有儿子大虎,小妹钱碧宁也有自己一个幸福的家,钱家三个女儿,只有钱玉宁像浮萍,飘来飘去,竟成了一个尴尬的存在。现在钱家一落千丈,穷的叮当响不说,生意也越来越不好了。隔壁左邻右舍的人都不大买他家豆腐了。后来,大嫂李金桂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江宁城里到处在谣传,说钱玉宁其实是天上的扫把星下凡,是来祸害人间的。你看,她嫁到魏家,本来魏秀才好好的一个看着就有辉煌未来远大前途的人就出事了,竟然英年早逝。这就不说了,后来,钱玉宁回到钱家,本来她没回家前钱老爹身子挺好的,结果她一回来钱老爹就莫名其妙没了。还有钱家老大钱兴文,也是钱玉宁回到钱家后,引来了于天风魏张氏等人,结果把个钱老大弄得都成半个废人了,现在病歪歪的,不知道还能有几年好活?最近钱家大媳妇二媳妇都莫名其妙受了很严重的伤成了猪头,大家也都议论纷纷,认定就是钱玉宁克的。现在钱家的钱周氏也病重了,肯定也是钱玉宁这个扫把星克的,等钱周氏一死,不知道下一个就是谁了?大家都说,看来,有可能是钱兴武,因为他已经是钱家唯一一个好人了。
钱玉宁是扫把星的言语越传越烈,大有一不可收拾之态,有些好事者甚至说,钱玉宁这个扫把星已经严重影响到江宁城的祥和气氛,会给整个县城都带来霉运,这个县城里的每一个人都会遭殃,这种说法竟然意外的得到大家的同意,有人提议说,要把钱玉宁浸猪笼。后来,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大人出来喝止了这些歪门斜轮,才没有人再敢提要把钱玉宁浸猪笼的事儿。
可是,在此期间,钱家内部的气氛生了巨大的变化,李金桂和杜月娥现在看钱玉宁的眼神越来越怪异,越来越不友善,她们两个十分迷信,认为钱玉宁肯定就是扫把星,不然自从她回来以后,为什么自家就越过越差呢?而且,现在确实很多人因为钱玉宁住在钱家而不来照顾她们买豆腐了,每日里没有进项,她们心中开始恨钱玉宁。而且每日里和她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总是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钱玉宁克到没命。
终于,有一天,钱家爆了一场大战,李金桂和杜月娥同声同气的说,要让钱玉宁离开钱家,不然,她们就都回娘家去。两人哭着说,钱玉宁是不详人,是扫把星,她住在家里一天,自家就没有人敢上门来买豆腐,反正呆在这儿也是饿死,还不如回娘家去。如此这般,哭诉不行就撒泼,直接把钱玉宁从屋子里拉出来一顿混骂,总之,把个钱家搅了个天翻地覆,风云变色。最后,钱玉宁见大哥三弟开始打老婆了,侄儿也哭得稀里哗啦,老母亲也在一旁抹泪,她默默回房收拾好自己的衣物,把随身的银子自己留了一点,全都给了母亲钱周氏,对她老娘和哥哥弟弟们说:“娘,女儿走了,您多保重身子。大哥大嫂,妹子走了,三弟弟妹,姐姐走了,豆豆,姑母走了。”同家里人一一做完道别后,钱玉宁便提起包袱走了。
钱玉宁忍者泪,没有哭出来,待出了钱家大门后,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天旋地转,抬眼望天,天不语,天大地大,竟无自己容身之处!思及此,心中一片悲凉。
钱玉宁想上京去找她的妞妞,可她一个弱女子,从来没有出过远门,如何上京去?说实话,连东西南北她都分不清楚,出了这江宁城,不是迷路就是被骗。想来想去,没有出路,钱玉宁只好占时在长宁街尾租了一间破旧的房子住了下来,再作打算。
因为租房用了身上一大半的银钱,钱玉宁的生活变得困难起来,在娘家的这段时间,虽说常常遭人白眼,可从来没有短过吃穿。被人指着鼻子谩骂是很难过,可没有吃的东西时,肚子饿的时候更加难过,钱玉宁突然觉得自己把银钱全都给母亲是不智的行为,是太冲动了。
想证明自己可以过得很好,她内心也有一份骄傲,可现实却让她焦虑,这世道,哪有好人家的女子抛头露面出去做工的?最多就是活不下去了,卖给人家当下人,当小妾,还有更不好的人生,就是当妓女。这些都是钱玉宁不愿意的,于是,她只好去当了身上唯一的一个金手镯,这是新婚时夫君送与她的,她一直贴身珍藏着,没想到这个时候却要为了一斗米而当了这份情谊,这种环境和遭遇无声无息,却逼迫得钱玉宁黯然失色,痛苦不堪。
最终,钱玉宁试着自己绣一些手帕和头巾去布桩卖,竟然卖得出去,她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饿死,总算过上了有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钱玉宁现在一个人生活,有时候夜里流着泪就睡着了,有时候一个人环顾着空荡荡的房间叹息,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没日没夜的不停的绣东西,时间长了,她身子越不好起来,眼睛也没有从前清明了,开始看不清东西,她知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定会瞎的,但不绣东西自己又吃什么呢?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居然落到了如此境地。
就这样,靠着给布桩绣些花样子,钱玉宁总算紧巴巴的熬过了大半年。时间在顺境时仿佛过得很快,在人的逆境中又会过得很慢。可是,再慢,它也还是在向前跑着,绕着圈儿,不知不觉,又是一个秋天结束了,初冬慢慢飘落了院子里秋风染黄的树叶,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