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郁说:“皇后若是不收敛自己的性子,用不着朕休你,太原王会先劝朕废了你。太原王不会留着一个给贺兰氏招灾惹祸的皇后。”
阿福听的精神抖擞,脊背都打直了。片刻之后,云郁大步出了殿,冲她说:“愣着干什么?跟我走。以后皇后再传召,你不用过来了。”
阿福不敢说话,只紧紧跟在他身后。
“皇上!”
皇后在背后哭哑了声大喊:“你会后悔的!”
云郁没停,只是加快了脚步。
他只说了一句:“朕倒要看看是谁后悔。”
这次争执过后,云郁便以寇乱未平为由,搬离正殿,到华林园的偏殿居住。他远离后宫和皇后,日常饮食一概从简,专心放在朝堂上,谋划大事。
虽然经历了惨痛的河阴之变,但在同贺兰逢春这场较量中,云郁其实是胜利了的。贺兰逢春尽管心有不甘,却不得不退出洛阳,被他驱使到河北作战。这个北魏帝国,尽管千疮百孔,但还是由他主宰,而非贺兰逢春。河阴之变,朝廷被屠杀,虽然造成了人心的动荡,但也给了云郁整顿吏治,大刀阔斧进行改革的机会。所有朝廷官员,全部由他重新任命,不必再受宗室和大族掣肘。从这一点来说,费穆是有功的。但云郁对他暗中勾结贺兰逢春的事心有芥蒂。朝廷所有官员都加官两级,唯独费穆没有被加官。萧衍南梁军队袭扰边境,云郁便派他担任征南将军,去对付南梁去了。
黄瑾担心费穆会叛逃,云郁知道他不会。河阴之变,天下人皆知费穆是罪魁祸首,名声比贺兰逢春还要臭。萧衍附庸风雅,不会收留一个臭了名声的人。萧衍已经将他跟贺兰逢春,还有自己这个魏国皇帝划为了同一党,想借天下汹汹的讨伐声,一并击溃魏国,实现他统一南北的宏伟夙愿。
统一南北?
云郁有时候想到这个词,心里觉得好笑。同是皇帝,萧衍已经准备好他的南梁大军,随时渡过长江,决心要统一南北了,自己这个北魏皇帝现在只能困守洛阳一隅之地,想尽办法保命。自晋朝永嘉南渡,以长江为界限,南北已经分裂了两百年。萧衍是个百年一遇的英明帝王,而今天时地利人和,如果他统一了南北,就会同秦皇汉武一样,彪炳史册,而云郁则会成为亡国之君,永远钉在耻辱柱上。
阿福那时候,也跟着他到华林园去伺候,相处的机会更多了。
几乎天天在一起。
从他起床穿衣,梳头吃饭,到睡觉,阿福随时都跟着的,他去太和殿处理政务,接见大臣,阿福也在一边呆着。
阿福看的出他精神很不好,每天睡得很少,吃的更少,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处理朝政和军情上。白日里他平心静气,竭力保持着温和的笑容,好像没有事情能够打倒他。然而无人的时候,他情绪十分焦躁,夜里睡不着觉。他很容易动怒,有时候对着阿福也会流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自从南梁萧衍出兵后,他脸上就几乎看不到一点笑容了。每天就是疲于应付战情,想办法调兵遣将。然而局势是一盘散沙,兵将们都各怀心思,想着法儿的自保,根本不是那么好控制。尤其是禁卫军软弱怯战,一出了洛阳,根本不听节制。前线节节溃败,云郁急的舌头起了泡。
阿福看他晚饭没怎么吃,便弄了点清粥做宵夜。粥热了又冷,冷了又热,他一直不动。阿福看他手上忙,便想着哄哄他,亲手端着粥,用勺子盛了,喂到他嘴边:“皇上,您就吃点。”她满心的心疼和讨好,他却不耐烦地抬手一打:“朕说了没空,听不懂吗?”
粥是刚滚热的,被他一搡,泼洒了出来,泼了阿福一手。
他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不好了,讪讪地缩了手:“朕现在没心情吃。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去休息吧。”
阿福手烫的死疼,却不敢叫,只强忍着弯下腰,拿手帕将地上洒的粥擦了,匆忙逃出了大殿去。
阿福回到房里,悄悄挽起袖子查看,胳膊那块都烫红了,火辣辣的一样疼。
她有些懊恼地来到洗脸架前,舀了瓢冷水倒在盆里,将胳膊放进去洗了洗,完了一个人坐床发呆。
云郁见她走了,心里一阵乱糟糟的,也没心情再做事了。
他跟着来到阿福房里,自行推开门。
是深夜,屋子里黑黑的,也没点灯。她一个人就坐在漆黑的房中,月光从窗子透进来,只有一双眼睛熠熠生辉,像栖在树上的猫头鹰。
云郁走到床边去,和她肩并肩坐下。
他心里有些愧疚,轻轻拿起她放在身前的手握着,觑着她脸色,小心翼翼道:“你在想什么?”
阿福道:“我在想,仗打败了也挺好的。”
“为什么?”
阿福说:“真有那一天,洛阳守不住了,皇上就不是皇上了。我就可以带着皇上偷偷溜了,随便溜到什么没人晓得的地方藏起来。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可以打鱼,可以捕猎。我什么都会干,能煮饭,能洗衣,会种地,还会织布,养鸡养鸭。我一定会把皇上照顾的很好。没有那些讨厌的人,只有我和皇上两个,不用活的那么辛苦,只要吃饱喝足就够了。”
云郁道:“为什么这么想?”
为什么?
阿福也不知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