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己似乎不可理喻。在广州的日子里,他不时想起小玉;回到了青竹寨,欧阳的情影又总在眼前晃动。欧阳使他男人的本能得到全部释放,小玉让他男人的尊严得到充分满足;这两个女人都是他不能舍弃的。
这夜,他和小玉缠缠绵绵了许久,听小玉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寨里的许多事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子民是第二天来到小玉家的。
杨宏又告诉子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种罂粟才能成气候。叫他去通知各房各支执事,今晚到祠堂来议事。
往日冷清的祠堂又热闹起来,松明火把红亮的火苗照耀着十几个面孔黝黑的执事,他们神情庄重地望着杨宏。
&ldo;我当寨佬好几年了,早就想为大伙儿找条发财的好路子,这次总算如愿了。&rdo;他摊开手掌,&ldo;你们看,我带来了什么?&rdo;
长房执事苏昌礼瞟了一眼,道:&ldo;是油菜籽。&rdo;
&ldo;不像,&rdo;挨在近旁的执事拈过几粒罂粟种子,仔细看了看,说道,&ldo;它比油菜籽还要细,颜色也不一样。&rdo;他将罂粟种子放人口中嚼了嚼,又道,&ldo;还有股奇异的香味。&rdo;
子民道:&ldo;这是罂粟种子。&rdo;
执事们茫然不解,说没听说过。
杨宏告诉大家:罂粟和油菜籽一样,也结果,也有油,罂粟汁液熬炼后就成了鸦片,也叫大烟、烟土,供人吸,让人快活。
子民道:&ldo;城里烟馆用的就是这个;种罂粟准能发财!&rdo;
&ldo;只有种田吃白米,哪有抽大烟填饱肚子?&rdo;苏昌礼不屑地说,&ldo;听说这东西的价值贵,却容易上瘾,误人‐‐&rdo;
&ldo;我不会误大家!&rdo;杨宏知道苏昌礼有点倔,岔开话头道,&ldo;一亩地能打多少稻谷你们都知道,谁愿意种罂粟,一亩地我按两亩地的收成付款,先预付一半,以后把罂粟汁液收刮下来,再全部付清……&rdo;
&ldo;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rdo;子民头一个表态,&ldo;我的田全部种罂粟。&rdo;
&ldo;寨佬,你们家一百多亩稻田,全都种罂粟吗?&rdo;一个执事问道。
&ldo;全都种罂粟!&rdo;杨宏点点头,又道,&ldo;不会种的我教你们‐‐就跟种油菜籽一样。&rdo;
&ldo;我也种吧。&rdo;
还有一半的执事在观望,举棋不定;因苏昌礼执拗地反对种罂粟,他们要先看看再说。
&ldo;好的好的。&rdo;杨宏笑着道,&ldo;打定主意了,随时来找我。&rdo;
金秋十月,收割后的田垅显得光光荡荡。天气晴朗,杨宏喊上长工头老胡,给围观的山民们作示范。
大约过了十来天,那一垄垄用竹扫帚拖拉过、覆盖上细土的犁沟里就有小小的绿色生命萌生出来;然而这绿又不是纯粹的绿,它是一种晕染点儿淡黄的嫩绿,带着羞怯和桥弱的姿容呈现在人们眼前,使青竹寨种惯庄稼的山里人见识了罂粟:初一看,像油菜籽,细一看,却比油菜籽更鲜嫩。
清明时节枝节拍杆,人们又站在田成边观看,评头论足:
&ldo;它的株形像油菜。&rdo;
&ldo;叶片不像油菜那样尖细。&rdo;
&ldo;比油菜富贵。&rdo;
开花时,两者更显出本质的差别:油菜花一片金黄,而罂粟花盛开时却五彩缤纷,姹紫嫣红。特别是那满垅满地的红,红得鲜艳,红得欲滴,红得好像妖艳的女人,也像妖艳的女人一样有一种奇异的香气。
花谢后,罂粟裸子上长出一个个墨绿色的椭圆形的果实,这果实越长越大,沉甸甸地挂在枝权上。
11、暮色中,她的眼睛很亮,似情欲之火在里面燃烧
从外面看,新改建的鸦片加工厂与原来的老笋场没有什么不同,走进大门,正堂屋的灶王神龛仍在醒目的正面墙上,再往两边看,情形就大变了,可谓焕然一新:右边,新砌的大灶上,一溜寸几口荷叫一人铁锅,是不久前才从州城买回来的,打底的桐油刚涂上;左边,用老油杉打的十几口大木桶还散发着杉木的清香,这是用来盛罂粟浆液的;仓房里,摆着擅长做细活的木匠用香樟树做的广百个大小不同的木盒,用来盛装熬炼出米的鸦片。
子民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帖帖,杨宏很高兴,说不会亏待他。
杨宏郑重承诺,待把罂粟浆液全收刮完后,再按一担烟油四块大洋付款,请大家放心,他决不会食言。山民们早就得到了预付款,再付烟油款等于是多得了一份钱,何乐而不为呢?青竹寨到处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氛。
青龙山一条狭长的山谷用,聚居着青竹寨百十户人家;但寨子里没有成片的房屋,山坡厂、河岸旁、山冲里,木屋竹楼散乱地到处分布着,掩映在浓郁的树荫里。这里,秋时有野果,春时有野花,花香引蜂来。今夜,闻惯了野花芳香的山民们却闻到了一种独特的香味,那是一种似桂花香但又比桂花的香味更浓烈,似茶花香却又比茶花的香味更醉人,似麝香还要比麝香更馥郁的奇异的幽香。大人小孩都走出屋子,贪婪地吸着这一股股香气,一个个都沉醉了。
这罂粟浆液不能溶于水,就像油水不相溶一样,一眼就可看出来。如果谁不小心掉了几滴水进去,烟油表面上立刻会聚拢水珠,这时,就须用树叶或调勺小心翼翼地把水珠捞出来;如果烟油里夹杂了油渍,就要用细长的竹筷子把渣子夹出来。保证烟油的纯度,是熬炼鸦片的第一关,马虎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