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一面走一面嘴上吐着丝。所以无论走到哪里,它们的巢总是愈变愈大,愈来愈坚固。它们在吐着丝的时候还会把一些松叶掺杂进去加固。每天晚上总有两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做这项工作。它们早已忘记夏天了,只知道冬天快要来了,所以每一条松毛虫都抱着愉快而紧张的心情工作着,它们似乎在说:
〃松树在寒风里摇摆着它那带霜的枝桠的时候,我们将彼此拥抱着睡在这温暖的巢里!多么幸福啊!让我们满怀希望,为将来的幸福努力工作吧!〃
不错,亲爱的毛毛虫们,我们人类也和你们一样,为了求得未来的平静和舒适而孜孜不倦地劳动。让我们怀着希望努力工作吧!你们为你们的冬眠而工作,它能使你们从幼虫变为蛾;我们为我们最后的安息而工作,它能消灭生命,同时创造出新的生命。让我们一起努力工作吧!
做完了一天的工作,就是它们的用餐时间了。它们都从巢里钻出来,爬到巢下面的针叶上去用餐。它们都穿着红色的外衣,一堆堆地停在绿色的针叶上,树枝都被它们压得微微向下弯了。多么美妙的一副图画啊!这些食客们都静静地安详地咬着松叶,它们那宽大的黑色的额头在我的灯笼下发着光。它们都要吃到深夜才肯罢休。回到巢里后还要继续工作一会儿。当最后一批松毛虫进巢的时候,大约已是深夜一二点钟了。
松毛虫所吃的松叶通常只有三种,如果拿其它的常绿树的叶子给它们吃,即使那些叶子的香味足以引起食欲,可松毛虫是宁可饿死也不愿尝一下的。这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松毛虫的胃和人的胃有着相同的特点。
松毛虫们在松树上走来走去的时候,随路吐着丝,织着丝带,回去的时候就依照丝带所指引的路线。有时候它们找不到自己的丝带而找了别的松毛虫的丝带,那样它就会走入一个陌生的巢里。但是没有关系,巢里的主人和这不速之客之间丝毫不会引起争执。大家似乎都习以为常,平静得跟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到了睡觉的时候,大家也就像兄弟一般睡在一起了,谁都没有一点生疏的感觉。不论是主人还是客人,大家都依旧在限定的时间里工作,使它们的巢更大、更厚。由于这类意外的事情常有发生,所以有几个巢总能接纳〃外来人员〃为自己的巢添砖加瓦,它们的巢就显得比其它的巢大了不少。〃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是它们的信条,每一条毛毛虫都尽力地吐着丝,使巢增大增厚,不管那是自己的巢还是别人的巢。事实上,正是因为这样才扩大了总体上的劳动成果。如果每个松毛虫都只筑自己的巢,宁死也不愿替别家卖命,结果会怎样?我敢说,一定会一事无成,谁也造不了又大又厚的巢。因此它们是几百几百地一起工作的,每一条小小的松毛虫,都尽了它自己应尽的一份力量,这样团结一致才造就了一个个属于大家的堡垒,一个又大又厚又暖和的大棉袋。每条松毛虫为自己工作的过程也是为其它松毛虫工作的过程,而其它松毛虫也相当于都在为它工作。多么幸福的松毛虫啊,它们不知道什么私有财产和一切争斗的根源。
毛虫队
有一个老故事,说是有一只羊,被人从船上扔到了海里,于是其余的羊也跟着跳下海去。〃因为羊有一种天性,那就是它们永远要跟着头一只羊,不管走到哪里。就因为这,亚里士多德曾批评羊是世界上最愚蠢、最可笑的动物。〃那个讲故事的人这样说。
松毛虫也具有这种天性,而且比羊还要强烈。第一只到什么地方去,其余的都会依次跟着去,排成一条整齐的队伍,中间不留一点空隙。它们总是排成单行,后一只的须触到前一只的尾。为首的那只,无论它怎样打转和歪歪斜斜地走,后面的都会照它的样子做,无一例外。第一只毛毛虫一面走一面吐出一根丝,第二只毛虫踏着第一只松毛虫吐出的丝前进,同时自己也吐出一条丝加在第一条丝上,后面的毛毛虫都依次效仿,所以当队伍走完后,就有一条很宽的丝带在太阳下放着耀眼的光彩。这是一种很奢侈的筑路方法。我们人类筑路的时候,用碎石铺在路上,然后用极重的蒸汽滚筒将它们压平,又粗又硬但非常简便。而松毛虫,却用柔软的缎子来筑路,又软又滑但花费也大。
这样的奢侈有什么意义吗?它们为什么不能像别的虫子那样免掉这种豪华的设备,简朴地过一生呢?我替它们总结出两条理由:松毛虫出去觅食的时间是在晚上,而它们必须经过曲曲折折的道路。它们要从一根树枝爬到另一根树枝上,要从针叶尖上爬到细枝上,再从细枝爬到粗枝上。如果它们没有留下丝线作路标,那么它们很难找回自己的家,这是最基本的一条理由。
有时候,在白天它们也要排着队作长距离的远征,可能经过三十码左右的长距离。它们这次可不是去找食物,而是去旅行,去看看世界,或者去找一个地方,作为它们将来蛰伏的场所。因为在变成蛾子之前,它们还要经过一个蛰伏期。在作这样长途旅行的时候,丝线这样的路标是不可缺少的。
在树上找食物的时候,它们或许是分散在各处,或许是集体活动,反正只要有丝线作路标,它们就可以整齐一致地回到巢里。要集合的时候,大家就依照着丝线的路径,从四面八方匆匆聚集到大队伍中来。所以这丝带不仅仅是一条路,而且是使一个大团体中各个分子行动一致的一条绳索。这便是第二个理由。
每一队总有一个领头的松毛虫,无论是长的队还是短的队。它为什么能做领袖则完全出自偶然,没有谁指定,也没有公众选举,今天你做,明天它做,没有一定的规则。,毛虫队里发生的每一次变故常常会导致次序的重新排列。比如说,如果队伍突然在行进过程中散乱了,那么重新排好队后,可能是另一只松毛虫成了领袖。尽管每一位〃领袖〃都是暂时的、随机的,但一旦作了领袖,它就摆出领袖的样子,承担起一个领袖应尽的责任。当其余的松毛虫都紧紧地跟着队伍前进的时候,这位领袖趁队伍调整的间隙摇摆着自己的上身,好像在做什么运动。又好像在调整自己——毕竟,从平民到领袖,可是一个不小的飞跃,它得明确自己的责任,不能和刚才一样,只需跟在别人后面就行了,当它自己前进的同时,它就不停地探头探脑地寻找路径。它真是在察看地势吗?它是不是要选一个最好的地方?还是它突然找不到引路的丝线,所以犯了疑?看着它那又黑又亮,活像一滴柏油似的小脑袋,我实在很难推测它真的在想什么?我只能根据它的一举一动,作一些简单的联想。我想它的这些动作是帮助它辨出哪些地方粗糙,哪些地方光滑,哪些地方有尘埃,哪些地方走不过去。当然,最主要的是辨出那条丝带朝着哪个方向延伸。
松毛虫的队伍长短不一,相差悬殊,我所看到的最长的队伍有十二码或十三码,其中包含二百多只松毛虫,排成极为精致的波纹形的曲线,浩浩荡荡的,最短的队伍一共只有两条松毛虫,它们仍然遵从原则,一个紧跟在另一只的后面。
有一次我决定要和我养在松树上的松毛虫开一次玩笑,我要用它们的丝替它们铺一条路,让它们依照我所设想的路线走。既然它们只会不假思索地跟着别人走,那么如果我把这路线设计成一个既没有始点也没有终点的圆,它们会不会在这条路上不停地打转转呢?
一个偶然的发现帮助我实现了这个计划。在我的院子里有几个栽棕树的大花盆,盆的圆周大约有一码半长。松毛虫们平时很喜欢爬到盆口的边沿,而那边沿恰好是一个现成的圆周。
有一天,我看到很大一群毛虫爬到花盆上,渐渐地来到它们最为得意的盆沿上。慢慢地,这一队毛虫陆陆续续到达了盆沿,在盆沿上前进着。我等待并期盼着队伍形成一个封闭的环,也就是说,等第一只毛虫绕过一因而回到它出发的地方。一刻钟之后,这个目的达到了。现在有整整一圈的松毛虫在绕着盆沿走了。第二步工作是,必须把还要上来的松毛虫赶开,否则它们会提醒原来盆沿上的那围虫走错了路线,从而扰乱实验。要使它们不走上盆沿,必须把从地上到花盆间的丝拿走。于是我就把还要继续上去的毛虫拨开,然后用刷子把丝线轻轻刷去,这相当于截断了它们的通道。这样下面的虫子再也上不去,上面的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这一切准备就绪后,我们就可以看到一幕有趣的景象在眼前展开了:
一群毛虫在花盆沿上一圈一圈地转着,现在它们中间已经没有领袖了。因为这是一个封闭的圆周,不分起点和终点,谁都可以算领袖,谁又都不是领袖,可它们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
丝织和轨道越来越粗了,因为每条松毛虫都不断地把自己的丝加上去。除了这条圆周路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叉路了,看样子它们会这样无止境地一圈一圈绕着走,直到累死为止?
旧派的学者都喜欢引用这样一个故事:〃有一头驴子,它被安放在两捆干草中间,结果它竟然饿死了。因为它决定不出应该先吃哪一捆。〃其实现实中的驴子不比别的动物愚蠢,它舍不得放弃任何一捆的时候,会把两捆一起吃掉。我的毛虫会不会表现得聪明一点呢?它们会离开这封闭的路线吗?我想它们一定会的。我安慰自己说:
〃这队伍可能会继续走一段时间,一个钟头或两个钟头吧。然后,到某个时刻,毛毛虫自己就会发现这个错误,离开那个可怕的骗人的圈子,找到一条下来的路。〃
而事实上,我那乐观的设想错了,我太高估了我的毛毛虫们了。如果说这些毛虫会不顾饥饿,不顾自己一直回不到巢,只要没有东西阻挠它们,它们就会一直在那儿打圈子,那么它们就蠢得令人难以置信了。然而,事实上,它们的确有这么蠢。
松毛虫们继续着它们的行进,接连走了好几个钟头。到了黄昏时分,队伍就走走停停,它们走累了。当天气逐渐转冷时,它们也逐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到了晚上十点钟左右,它们继续在走,但脚步明显慢了下来,好像只是懒洋洋地摇摆着身体。进餐的时候到了,别的毛虫都成群结队地走出来吃松叶。可是花盆上的虫子们还在坚持不懈地走。它们一定以为马上可以到目的地和同伴们一起进晚餐了。走了十个钟头,它们一定又累又饿,食欲极好。一棵松树离它们不过几寸远,它们只要从花盆上下来,就可以到达松树,美美地吃上一顿松叶了。但这些可怜的家伙已经成了自己吐的丝的奴隶了,它们实在离不开它,它们一定像看到了海市蜃楼一样,总以为马上可以到达目的地,而事实上还远着呢!十点半的时候,我终于没有耐心了,离开它们去睡我的觉。我想在晚上的时候它们可能清醒些。可是第二天早晨,等我再去看它们的时候,它们还是像昨天那样排着队,但队伍是停着的。晚上太冷了,它们都蜷起身子取暖,停止了前进。等空气渐渐暖和起来后,它们恢复了知觉,又开始在那儿兜圈子了。
第三天,一切还都像第二天一样。这天夜里非常冷,可怜的毛虫又受了一夜的苦。我发现它们在花盆沿分成两堆,谁也不想再排队。它们彼此紧紧地挨在一起,为的是可以暖和些。现在它们分成了两队,按理说每队该有一个自己的领袖了,可以不必跟着别人走,各自开辟一条生路了。我真为它们感到高兴。看到它们那又黑又大的脑袋迷茫地向左右试探的样子,我想不久以后它们就可以摆脱这个可怕的圈子了。可是不久我发现自己又错了。当这两支分开的队伍相逢的时候,又合成一个封闭的圆圈,于是它们又开始了整天兜圈子,丝毫没有意识到错过了一个绝佳的逃生机会。
后来的一个晚上还是很冷。这些松毛虫又都挤成了一堆,有许多毛虫被挤到丝织轨道的两边,第二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轨道外面,就跟着轨道外的一个领袖走,这个领袖正在往花盆里面爬。这队离开轨道的冒险家一共有七位,而其余的毛虫并没有注意它们,仍然在兜圈子。
到达花盆里的毛虫发现那里并没有食物,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依照丝线指示的原路回到了队伍里,冒险失败了。如果当初选择的冒险道路是朝着花盆外面而不是里面的活,情形就截然不同了。
一天又过去了,这以后又过了一天。第六天是很暖和的。我发现有几个勇敢的领袖,它们热得实在受不住了,于是用后脚站在花盆最外的边沿上,做着要向空中跳出去的姿势。最后,其中的一只决定冒一次险,它从花盆沿上溜下来,可是还没到一半,它的勇气便消失了,又回到花盆上,和同胞们共甘苦。这时盆沿上的毛虫队已不再是一个完整的圆圈,而是在某处断开了。也正是因为有了一个唯一的领袖,才有了一条新的出路。两天以后,也就是这个实验的第八天,由于新道路的开辟,它们已开始从盆沿上往下爬,到日落的时候,最后一只松毛虫也回到了盆脚下的巢里。
我计算了一下,它们一共走了四十八个小时。绕着圆圈走过的路程在四分之一公里以上。只有在晚上寒冷的时候,队伍才没有了秩序,使它们离开轨道,几乎安全到达家里。可怜无知的松毛虫啊!有人总喜欢说动物是有理解力的,可是在它们身上,我实在看不出这个优点。不过,它们最终还是回到了家,而没有活活饿死在花盆沿上,说明它们还是有点头脑的。
松毛虫能预测气候
在正月里,松毛虫会脱第二次皮。它不再像以前那么美丽了,不过有失也有得,它添了一种很有用的器官。现在它背部中央的毛变成暗淡的红色了。由于中央还夹杂着白色的长毛,所以看上去颜色更淡了。这件褪了色的衣服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在背上有八条裂缝,像口子一般,可以随毛虫的意图自由开闭。当这种裂缝开着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每只口子里有一个小小的〃瘤〃。这玩意儿非常的灵敏,稍稍有一些动静它就消失了。这些特别的口子和〃瘤〃有什么用处呢?当然不是用来呼吸的,因为没有一种动物——即便是一条松毛虫,也不会从背上呼吸的。让我们来想想松毛虫的习性,或许我们可以发现这些器官的作用。
冬天和晚上的时候,是松毛虫们最活跃的时候,但是如果北风刮得太猛烈的话,天气冷得太厉害,而且会下雨下雪或是雾厚得结成了冰屑,在这样的天气里,松毛虫总会谨慎地呆在家里,躲在那雨水不能穿透的帐篷下面。
松毛虫们最怕坏天气,一滴雨就能使它们发抖,一片雪花就能惹起它们的怒火。如果能预先料到这种坏天气。那么对松毛虫的日常生活是非常有意义的。在黑夜里,这样一支庞大的队伍到相当远的地方去觅食,如果遇到坏天气,那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如果突然遭到风雨的袭击,那么松毛虫就要遭殃了,而这样的不幸在坏的季节里是常常会发生的。可松毛虫们自有办法。让我来告诉你它们是怎样预测天气的吧。
有一天,我的几个朋友,和我一起到院子里看毛虫队的夜游。我们等到九点钟,就进入到院子里。可是……可是……这是怎么了?巢外一只毛虫都没有!就在昨天晚上和前天晚上还有许多毛虫出来呢,今天怎么会一只都没有了?它们都上哪儿去了?是集体出游吗?还是遇到了灭顶之灾?我们等到十点、十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