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可怜人罢了,他在内心感慨道。
夕阳西下时,兰亭走在长长的宫道上,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这一天下来可真不算容易,早上被小皇帝叫到御花园变着法子想从他身上寻些乐子,结果乐子没寻到,没如了小皇帝的意,这小皇帝回到上书房便又换上一副爱搭不理的态度对待自己,当真是让他哭笑不得。
虽说他能理解皇帝此举不过是发泄内心的不快,明面儿上既要给足舒太后面子,又要顾忌着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也只能在自个儿花园里捉弄一下自己这个“眼线”,好发泄一下情绪,如果自己不堪忍受能主动离开那就更好了。
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个十四岁的半大孩子罢了。
可在这纷乱世间,人人都身不由己,就是那位于权力巅峰的舒太后也不能什么都如愿,所以,他也必不可能遂了那小皇帝的心愿一怒之下去找舒太后撂挑子。
就算没有他兰亭,小皇帝的身边也会有别的人来重新顶替他这个位置,他想那小皇帝一定也知道,或许只是内心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兰亭叹了口气,这已经不知道是他进宫后第几次无奈的叹气了,他拢了拢衣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想要快些离开这充满了绝望与无奈的地方,然后回家喝上一碗热腾腾的汤,找回一些属于人间的烟火气来。
不过未等他走到宫门口,一个年长的太监便从宫道拐角处走了出来,拦住了兰亭的去路。
“兰公子好。”那太监行了一礼,捏着嗓音道:“太后娘娘吩咐,兰公子今日从上书房出来后不必着急回府,娘娘请公子前往康宁宫一叙。”
第7章思量
兰亭随着那半路杀出来的太监往康宁宫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一直在思量着等下见到那位太后娘娘要是问起话来他该如何回答。
说起来霁月那点子小心思自己已经看出来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之由于自家这层和太后娘娘的关系以及自己进宫的各种缘由,他本应该把自己这两日看到感受到的一切直接原原本本汇报给那位太后娘娘。
况且那小皇帝早就认定他同太后是一伙的,这才百般刁难他,按道理自己也没必要替他掩盖什么。
可一想起白日在御花园里跟自己较劲儿的那个男孩,再一联想起他那在暗处独自落寞的神情和背影,兰亭就有些于心不忍。
自己到底也不是在朝堂玩弄权术的那些野心家们,没有这个心,也不想看着那小皇帝真的出了什么事。
再者舒太后再权势通天,也终究是比小皇帝大了一辈儿的人,先不说舒太后究竟能活多长,就是看着那小皇帝顺从的外表下隐藏着的那颗不甘的心,兰亭也会觉得这天下局势说不定哪天就会变上一变。
既然是存在着变数的事情,他又何必做绝?
想至此,他心里已然想好了一番说辞,跟随着太监前往康宁宫的脚步也不由得变得轻快了些。
行至康宁宫,引路太监打帘让兰亭进入暖阁内,兰亭看着端坐在榻上的舒太后,不卑不亢跪下行礼。
“臣兰亭,叩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安康。”
舒太后示意身边的贴身侍女将兰亭虚扶了起来。
“定安不必多礼,哀家和你母亲之间亲近,若不是那时你母亲嫁的远,现如今你也定要唤哀家一声“姨妈”的。
闻言兰亭并未惶恐着连道“不敢”,而是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舒太后指着一边早就预备好的凳子,比往日和煦一些道:“快坐下吧,今日哀家传你来,也无甚大事,只是听闻皇帝这几日做些了有损龙威的事情,那些宫人们真禀报起来半天也说不出个前因后果,而此事与你有关,将你传来说给哀家听听自然是比他人叙述的好。”
兰亭作了下来,对舒太后拱拱手道:“就臣近日与陛下相处的所闻所见来看,臣自觉陛下可能是因为年岁的缘故,还未脱离孩子气,因此总是有些许顽劣。”
“顽劣?”
“是的。想必娘娘定是听说了陛下将御花园中亭子改名的事情,以臣所闻所见来讲,陛下或许是有些小孩子心性,对于一个陌生的玩伴有些防备感,故会在这种事情上捉弄两下臣。”
“哦?”舒太后面儿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定安就只是认为皇帝是在耍些小孩子脾气?”
“以臣目前之感,想来陛下这样对臣,也是在树立一种君王的威严,告诫臣要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能因着同娘娘的这层关系就肆无忌惮藐视君威。”
“定安如此说来,还是皇帝不懂事,你是哀家亲自安排给皇帝的伴读,皇帝为了立君威便要百般捉弄与你,哀家看,他怕不是诚心与哀家过不去。”
要说近日天气甚是寒冷,坐在这暖阁之中应该是倍感温暖才对,可现下兰亭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虚虚握着拳的手心里也是一片粘腻。
他不应该把这一切想的太过简单,舒太后身为一名女子却能稳住朝堂政局,怎可能是平庸之辈,任自己含含糊糊说两句就轻易相信,打消她心中的疑虑?
现如今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顺着舒太后的话说下去,等于做实了他刚才有意掩盖事实的说法,而不说,则会被视作自己的立场还不够坚定。
他抿了抿自己有些干燥的嘴唇,在心底里快速地想了一番较为中肯的说辞,刚犹豫着要开口,只听见舒太后说道:“不过皇帝毕竟也就算是个大孩子,许多时候哀家都以和朝堂那些老臣们相处的方式看待他,难免也会对他不公,定安万不可因哀家这三两句话心有顾忌,皇帝做了什么,你是什么感受,如实说出来就好,哀家也是怕皇帝整日没人约束着,走错了路,这大梁将来岂不是也会走上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