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让我再听一次你的笛声吗?”公主问。
风吹动她的青丝,撩起动人的风姿。
一曲离别的笛声悄然响起,淡淡的离韵,淡淡的忧伤,两人都沉寂下来。良久,曲终,他收好竹笛,带她走出禁林。
走出禁林后,他说再送一程吧。
沿着一条石铺的小路,走向青冈岩砌成的皇道,皇道的两畔是根根白玉质的柱子,每隔几米排列着,石柱身雕龙纹,柱顶是狮子头,张牙欲吼。再往两侧是灰黑的围墙,围墙内是一幢幢高大的建筑,屋檐翼然高翘,朱红门柱,金色琉璃瓦,恢弘庄严,尽显无疑。
他懒得与卫兵纠缠,径直走到无人处,带着公主从围墙翻过。
到达接近冷宫的位置,就该是宛儿公主的住所了。有一条人工湖,湖面一片碧绿,如玉似镜,湖畔是两排柳树,柳下还有宫女玩耍,远处就能听闻她们尖锐的笑声,恰似其乐融融。
走过那条月牙桥的时候,他想起第一次在半桥见到她的情形,自己失足落水。回忆中又响起一声落水的声音,如同石头投入古井,在内心泛起一阵波澜。
“想什么呢,宛儿公主?”他坏笑道。
“呀——”忽然亲切的称呼,她脸上又飞上一抹红,“没,没什么!”
“是吗?”他扶了一下鼻子,感受到手上还残余的香味,打趣道,“还以为公主殿下在在意在下刚才的无礼呢。”
“不会,没有……”她紧张的摇摇头,羞涩的闭上眼。
“哎呀!”她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怯怯然抬起眼。
一双黑亮的眼睛对上她的美眸。那是一双幽邃、深沉、漠然的眼,在三尺处,不远不近,看得清却又看不透。同时,一股热流笼罩住她窈窕的身躯,不断地融入其中,热流通过毛孔,滋润她每一个细胞,温和,不躁进,不退怯,如同那早春的阳光抚摸她每一寸肌肤,却又封闭了她外散的特殊气息。
“这算是我离别的礼物吧。宛儿公主,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能看到那些精灵,但是如果看得到的话,记住,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特别是那些势力的巫师。看到精灵可能是自然之体,也可能是别的什么特殊体质。不管怎样,不要轻易与它们交流,不要暴露你的特殊,除非万不得已,不要利用它们做任何事……须知一切善与恶、因与果,皆如万物循环,自由生灭。你的特殊可能会让你的人生坎坷,可惜我不能帮你。”
他不再注视她,撇过头,目光遇到那些宫女,又说道:“公主,你太善良了,越是善良在这里你越容易受伤。这层防护能在平时保护你,让一些个别的恶灵寻不到你,还有……”
他眼中亮起一道白光,施了一个巫术。
“过了今日,忘记彼此吧。”
她还没来得及感受那股热流的温暖,只觉得像失去什么一样害怕不安起来。水雾渐渐弥漫她的眼眸,化作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她抓过一块手绢,连续在指头上咬了咬,在其上快笔书写起来,写好后轻轻叠放,递给他作纪念。
他接过,给了她一个微笑,就不再说什么。
几分钟后,她站在桥头目送他远去,久久未回头。
柳下的宫女还在嬉戏,仿佛公主从未走丢,也没有见到有人送她回来;她们平日都是这样,自娱自乐。
她独自散步到花园。盛夏的花园依然繁花似锦,鸟叫、虫吟,她靠在石椅上休息。精灵们渐渐靠近,将她的气息融于周围的景物,天地间的精华似乎在酝酿着她的美丽。
她就是这样,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是,一人远离凡尘喧闹,像是孤身隔绝世外……孤独吗,也许吧。她的眼泪又一次滑落,耳边响起那悦耳的声音:“过了今日,忘记彼此吧。”
忘记,是多么简单的一件事啊,对那个男人来说,再容易不过了。过了今日,忘记对方,祭司还是祭司,公主还是公主。
他们就像平行世界的两条交错的线,短暂的交集过后,在也不会相遇。
她努力回忆与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一句句的回忆着,哪怕没有用,明天她还是忘掉他,忘记这种感觉……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碧玉年华,空活十余载,一生竟没有几人陪。父皇昏庸无能,被人篡夺皇位,母亲及笄之年怀她,却因难产,为此失去三十年命格,如今已是花甲模样,多年未见了;宫女对她避而不及,现任圣上,不过是把她当作嫁衣罢了。她更是害怕某一天被当作和亲的祭品。
她仿佛出生就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这大概就是末代公主注定的悲哀吧。
他是唯一和她共享精灵之事的人。其实第一次来到那片禁林正是它们引导的,它们说她会在那里遇到她命中的王子。然而,她觉得比起王子,她更喜欢那个人的笛声。
当她伴随笛声跳过第一支舞后,她发现自己内心格外充实,这种充实不仅来自跳舞的快乐,更来自那个人的微笑,那个人的赞美。她从未有过喜色的空虚生活,这种充实是如此的,发自内心的快乐。
可他却是祭司,祭司与她,几乎没有可能!
还是……忘了吧。
回到禁林,他打开纯白的手绢,看到一句鲜红灵秀的字:
“杨柳知吾心,飘迎之,莲花知吾心,绽迎之,唯君不知,吾心伤。”
他轻轻点燃手绢,纯白化作火焰,随烟飘散。
“真的是自然之体呢。”他自语,“今天我做回了真小人,没有去沾惹那份因果。”
“呼——真是离过去的自己越来越远了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呵呵,哈哈哈——”
他大笑,想要放下心中的执念,却越笑越沉重。
竹叶翻飞,虽是盛夏,景似秋,萧萧如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