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
最近这段时间大队里来了一个神奇的宝贝,人们称它拖拉机,因为第一次见,村民们把拖拉机围的水泄不通,都想上手去摸摸。县里派下县代表讲述着拖拉机的功能。它可以犁耕,旋耕,耙田,开沟,播种,收割,运输。以后种地有了它能省不少力。那个弯折的铁棍,叫摇把,把他放进车头的插孔里用力转动,快速摇下,拖拉机会发出,突,突突…的响声,随后拖拉机最上头的管子开始冒烟了,村民看到此景起哄大笑的说:“赶明儿别叫拖拉机了,以后喊它热腾吧。”
播种时节已到,冯勇像往常一样在街上溜达,人们现在干活都是一窝蜂的上,没有一点责任心,大伙心里想啥他知道,反正在地里干活也没人管,质量好坏也无所谓,就是在熬钟头,熬工分,熬出勤。文化大革命结束后,村里不再革命大批判了。涌现出许多偷懒的年轻人,他们每日蹲在石头上打发时间。嘴里也不再高喊:“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口号。冯勇看着这样的景象无奈的摇着头叹着气。他前两天听说山西已经有好几个地方开始,偷偷的包产到户了,即把土地分配到每一户人家耕种,每一户人家负责一部分土地,这样有助于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一个典型的例子,闻喜县的棉花增产,他们队长还分了三千四百多块钱给群众。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冯勇相信这股大浪潮很快会刮到他们这里来的。回到家后他琢磨许久,让老婆子去矿上把秀兰的户口开回来。
春雷唤醒大地,改革潮涌神州。1982年包产到户很多地方都已实践成功。冯勇从县上开会接受培训。村民们都在村头等着好消息。对于包产到户,大部分人表示支持,也有极少部分人不希望分开,习惯了大集体的劳动突然解散没有人领导,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干活。还有一些偷懒的人,以前还能混个工分,这以后要自己努力,更是满心的不悦。
日落山头,冯勇骑着自行车回来了,村民有太多的疑惑,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冯勇清了清嗓子说:“大伙儿都听我的指挥,我要执行上面的意思。现在一家派一个能主事儿的代表跟我去大队。我有事儿要和你们谈。”人们充满着好奇心,大队屋子院里挤满了人,冯勇用大队喇叭开始传达会议精神,然后派了几个干部将大队的土地和牲口,还有下地用的工具,全部清点出来,最后把队里的地名亩数,牲口和劳作工具都写在纸条上让每家代表前来抓阄。抓到牛的每户出两百,抓到驴的出一百五…。地按家里人头和满劳动力来分,但地的好坏全凭抓阄来决定,冯勇将(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证书,发到每家手里,包产到户就这样在村民的喧闹中结束。
冯勇家抽到了大黑牛,秀兰给它起名叫“包文正”。冯勇把“包文正”交给秀兰和秀清放养。对于孩子来说一切新事物都是有趣的。秀清过去在队上放过牛有些经验,她只要跟在牛的身后,用柳树枝抽打着牛的后腿让它前进就行。牛在地里吃青草时,姐妹俩就在田野里玩耍,秀清打趣的问秀兰:“你敢不敢骑牛?”秀兰摇摇头,秀清接着说:“那你就骑头小驴吧,我来骑牛。”说着她让旁边放驴的二蛋把他家的驴牵过来,将秀兰扶在驴背上,随后自己一个二蹦跳到了牛背上,秀清骑着牛唱着小曲儿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让妹妹骑着小驴跟在身后,秀兰骑的小驴特别的干瘦,她坐在上面不舒服,于是屁股开始左右摇晃着。小驴走着走着突然停下了脚步,秀清见状从牛背上跳了下来,她让秀兰抱住驴的脖子,然后自己用鞭子用力抽了一下驴的屁股,驴受了惊吓,长吼一声迅速狂奔,秀兰哇的一声在驴背上哭了起来,由于驴背颠簸秀兰的两只小手根本抱不住小驴的脖子,一个踉跄秀兰从驴背上直接掉了下来,秀清愣在原地,吓的半天才回过神来,她赶紧跑到秀兰身边,看着秀兰被划破的手,心里有些自责。不过比起心疼妹妹秀清更怕秀兰回去告状,所以她哄着秀兰说:“兰儿这是咱姐俩的秘密绝对不能告诉爹,姐晚上带你去隔壁村看电影,好不好?”秀兰一听说能看到电影高兴的不得了,当下就爽快的答应了。
回家吃过晚饭,秀兰就跟着秀清往邻村走,一路上月光照明,村民们结伴而行,说说笑笑没一会儿就到了看电影的地方。电影开始了,秀兰蹦蹦跳跳的兴奋极了,秀清再三叮嘱秀兰不要打瞌睡,看完电影她们还得走回去。渐渐的电影演到一多半,秀兰脑子里像有瞌睡虫在催眠,没一会儿她就趴在地上进入了梦乡,任凭秀清怎么推撒秀兰就是不醒。电影结束后大家都各自回家,秀清背着秀兰还要走回村,她心里想想就觉的生气嘴里不停的嘟囔着:“小兔崽子,以后再也不会带你出来看电影了,这次算我猫舔狗鼻子,自讨没趣。”
第二天清晨秀兰起床后冯勇从泥翁里挖了两碗细面吩咐秀兰说:“兰儿你去隔壁村给你大姐送些面。”秀兰开心的提着面出了门。秀兰非常喜欢去大姐家,因为那里有她的好玩伴燕青,燕青是大姐家的大女儿,长的白白净净,胖呼呼的,圆圆的脸上常挂着笑容,非常的讨喜。秀兰一路小跑她想着立马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朋友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儿。来到大姐家她推开门,坐在炕上的燕青看到了她,鞋都顾不上穿就从炕上跳了下来,跑出大院,扑在秀兰身上,她们彼此看着对方亲切的拥抱着。秀兰随着燕青走进屋里看见大姐用脚在慢慢的探路,手摸索着门提高嗓音笑着说:“兰儿你来了呀?”秀兰拉着大姐手说:“嗯,大姐是我,咱爹让我给你送些细面,你摸摸在这里。”大姐接过面说:“燕青给妈把面放在泥翁里。”燕青放完面拉着秀兰进了里屋。在里屋的炕上坐着一个脸长,嘴角下垂拿着水袋烟的男人就是秀兰的大姐夫,她一直都很怕这位不友善的姐夫。这个张姓男子比崔氏还要大两岁。之前读过几年书,在大队当过几天的会计,但因家里穷,长相丑陋所以一直问不过媳妇,最后家里无奈给他娶了不要彩礼钱的秀芬,因秀芬双目失明,张姓男子一直心有不甘觉得秀芬配不过自己,时常用绳子捆住秀芬拿皮鞭抽打这个可怜的女人,恶语攻击更是家常便饭,但即便生活在黑暗而被折磨的时光里,秀芬依然为他养育了五个孩子。并且孩子们都很健康。秀芬虽然看不到光明,但是天资聪明的她,将家里整理的如同正常人家一般,秀芬每天做饭,打扫家,照顾孩子们,抽空还做酱油酿醋…样样都做的很好。她有一颗坚毅不拔不屈不挠的心,让秀兰打心底里佩服。
秀兰不喜欢待在这个压抑的小屋里她叫上燕青跑出了院子飞奔到了大街上,又穿到村里的树林里。夏天的清晨,村里的太阳总是格外的红艳,树林里的风吹着叶子沙沙作响,泥土里混杂着芳草的清香,这是秀兰最喜欢的味道。她身手矫健的爬到树上,掰扯下树枝,双手上下合力,扭动着稚嫩的树梢,不一会儿白嫩的树芯被拧了出来。她把树芯去掉制作出了“小喇叭。“小喇叭”的声音在树林里混搭着鸟的叫声,格外的悦耳。秀兰和燕青在嬉戏打闹中不知不觉的就到了晌午,她们俩的肚子都咕噜噜的发出了声响,燕青说:“走吧,咱们回家吃饭。”一进村口各家的饭香在空气中弥散着,她们边闻着香味边跑着,到了大门口秀兰停住了脚步不敢进去,燕青左拉右拽才把秀兰拖到家里,大姐听见她们的声音,端上了热腾腾的饭菜让秀兰上炕,秀兰边上炕边用余光瞟着大姐夫,只见大姐夫的长脸在黑屋的映衬下像一个“黑茄子”。燕青把吃的推到秀兰跟前说:“小姨姨你多吃点,吃饱了咱们一会儿出去玩。”大姐夫没好气的撇着嘴说:“醋没酸打了缸,今天算是赔到家了,快吃吧你这个小“造粪机”。”秀兰的脸被羞的通红她快速的将自己碗里的饭吃完,摸着半饱的肚子说:“我吃饱了,大姐我们出去玩了。”
夕阳西下,秀兰得回家了,燕青一路相随把秀兰送回村口,转身准备回时,秀兰不放心燕青独自离开又将燕青送回了家,就这样一来二去,直到天黑,她们俩才恋恋不舍的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