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伊始,荒芜的田野在雨中显得格外凄凉,春天是一个充满生机与希望的季节,然而在这一片生机中秀兰感受到的却是生命的无常和命运的多变。方今蔚蓝的天空都无法驱散秀兰心底的悲凉。
冯勇离世后秀兰整日郁郁寡欢,不与人来往,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失去了重心。为了让自己能更快的从悲伤中走出来,秀兰每天给自己安排了许多家务事儿来忙,每天只有在精疲力尽时秀兰才能安然的入睡,放空的大脑在梦中没有别离没有悲伤没有痛苦的挣扎,更没有这种让人念念不忘的陈旧味道。
秀兰为了不睹物思人,在娘家住了没几天就离开了。自从回到家里安静的气息常常使秀兰感到孤寂,白天屋里总是空空荡荡的,只有她和小春两个人。秀三娘不愿意帮忙照看孩子经常出去串门不在家待,而文兵自从冯勇走后又开始日夜酗酒,每晚喝醉后才会回家。秀兰知道父亲离开后自己在婆家更加的没有地位,说话的分量比空气还要轻,所以对于别人给的伤害,她只能选择在心里隐忍着。
又是一个安静的夜晚,秀兰刚把小春哄睡着,就听到院里传来了扑通一声巨响,敏锐的秀兰知道肯定是文兵又从墙头跳了进来。文兵每次喝醉酒都像飞贼似的,他从不朝正门进,总觉得自己有轻功,飞檐走壁是他的本事。
秀兰像受了惊吓一样不敢多想,她即刻关掉灯,赶紧躺在被窝里闭上眼睛装睡。屋里的门被冲撞开了,房间顿时充斥着让人恶心的酒臭味,文兵满脸通红,步履蹒跚,左摇右晃的像一只失去平衡的企鹅。他拍打着墙壁摸到了炕边的灯绳,使劲拉动绳子将灯拉着了,文兵走到秀兰身边舌头如打了结一般含糊不清的说道:“秀兰你睡了么?我美丽的妻子?我知道你在装睡,你给我起来~,看看你老汉我给你买了箱什么?是水果罐头~,来吧咱哥俩好,我还没喝够呢,你陪我起来再喝两杯。”文兵边说边在地上扭来扭去的找寻平衡感,他像个小丑一样时而傻笑时而怒吼,秀兰感觉自己的鼻子被烟酒散发出的恶臭味道熏呛的想咳嗽,她皱着眉头扯起被子将自己的头盖住,想要躲避这些让她烦躁的事情。文兵看到秀兰脸上的不耐烦,瞬间眼神如利剑一般尖锐,他嘴唇翘起,脸上的肌肉紧绷,表情充满了愤怒和不满,他用力掀开了秀兰的被子,用手拧开一瓶水果罐头将盖子丢在地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来来来~吃罐头,老子已经给你打开了,你这家伙别不识抬举。”秀兰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不耐烦的说道:“小春睡着了小声点,你喝了酒像个傻子一样,别来烦我,我不想吃,要吃你自己吃吧。”文兵伸出大舌头继续吞吞吐吐的喊着:“他妈的你居然敢教训我,你算老几,我告诉你秀兰,你今天必须得给我吃一口,你不吃就是不给老子面子。”文兵说罢直接将整瓶罐头倒在了秀兰的脸上头上和脖子上,秀兰感觉自己的眼睛鼻孔嘴巴都被堵住,果肉和汤汁紧紧地包裹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就连干净的被褥也被浇上了粘稠的汁水,秀兰忍了许久的火气此时已无法克制,她抓起被子发狂的怒吼着咆哮着:“你到底想干啥?我又没招惹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啥要这样欺负我?你是觉得我无家可归,没有父亲了就可以随意的践踏侮辱我是么?你这个没有人性的禽兽。”文兵指着秀兰鼻头骂道:“你他妈的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和老子说话,我看你是想挨打呀。你皮痒了就早点说,你看你那点儿小身板吧,我两个耳光就把你打得找不到北了。”说罢文兵把秀兰身上的被子扔到了地上讥讽的用鞋踢打着。秀兰披着湿漉漉的头发,看着自己刚换好的新被子,被罐头汁裹着泥土的脏被文兵踩在了脚下,她立即火冒三丈的朝着文兵歇斯底里的喊道:“你这个混蛋,你今天是要打死我,还是想杀了我?来啊咱们现在就来做个了断吧,自从和你结婚后我每天都过的十分沮丧,这种不是人过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同你这样无趣的人在一起是一种煎熬,无时无刻都让我感到恶心作呕。”火冒三丈的秀兰心里憋着气,她用绝望的拳头捶打着墙壁,质问着文兵:“你说个方法吧,让我怎么死。我称你的心,你快说啊?你这个王八蛋,你他妈真不是个人,牲口。”这时和秀兰对立的文兵突然倒在炕上呼呼的睡着了。秀兰被逼入绝境,她想要痛痛快快的同文兵吵一架,结果挑起事端的人睡着了,憋了一肚子火气的秀兰看到眼前的景象觉的荒谬绝伦。她像发疯一样哈哈的大笑起来:“我怎么嫁给这样一个窝囊无赖的人。真是可笑至极,这就是我秀兰的人生么?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我还要经历多久?大家都想束缚我,都想欺辱我,我要忍到什么时候?一辈子太长了,我熬不出头啊。”
秀兰同文兵的吵闹声如此之大,住在隔壁屋里的秀三娘和宝三郎早已听到了动静。她和文兵已有很多次的争执,也如现在一样同一时刻同样的场景,可让秀兰感到无助心酸的是自己永远都等不到隔壁屋里的一句询问关心和制止,秀兰不理解生而为人她们怎么会如此的冷淡薄情,
秀兰霎时间感到有一股沉重的气体弥漫在空中,仿佛一团浓密的阴云,使人喘不过气来。秀兰的肺部在痛苦地抽搐着,她想试图寻找一丝新鲜的空气。周围的人和事如同石块一般压在她胸口上让她窒息,秀兰呆坐在炕上内心越想越难过,她对眼前的生活早已无望,她想要即刻解脱,秀兰叹着气自言自语道:“我无法改变命运,也无法逃脱枷锁,也许只有离开这人世间,才能结束这一切。”
秀兰将目光投向了小春,心里满是不舍得柔情,小春而今还在沉睡着,小小的他不懂人世间的冷暖。秀兰俯身亲了亲孩子的额头,看着小春俊俏可爱的模样,眼泪尽哗啦啦的落了下来,秀兰悲伤的对着小春说道:“我最疼爱的儿子,是妈妈对不起你,带你来到这个世界,给你找了这样一位爸爸,让你跟着妈妈受罪。妈妈内心好痛苦呀,心像针扎一样。周围的人都不想让妈妈好好活着,妈妈想要离开,妈妈想要重新开始。儿子妈妈没有办法将你抚养长大,过了今夜你就是没有妈妈的孩子了,也许未来的日子很艰苦,但是你要坚强的面对,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的。”秀兰将头靠在墙上,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星星仿佛失去了灵魂,浓墨般的夜幕吞噬了夜空中最后一缕星光,一抹诡异的钩月孤零零地吊挂在空中,散发出惨淡白,阴冷的风穿过寂静的院里,拍打着窗户,将室内的温热吹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尽的萧瑟。秀兰如今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儿子就再也没有任何牵挂和羁绊了。
秀兰想要消散眼前的乌烟瘴气,而唯一的办法只有她离开人世或许才会得以安宁。秀兰站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从腰里将自己的红裤带解了下来,去柜子里拿出了平日自己最爱穿的衣服换上,回头看了看小春,擦着眼泪走到了院里的偏房。秀兰踩着凳子将裤带拴在房梁上面,宝三郎听着屋里屋外的动静心生疑虑,他连忙起身穿好衣服迅速往外走,刚进入偏房就看到秀兰站在凳子上,把头放在了拴好的裤带圈里呆滞的说着:“爹,女儿来见你了,小春妈会想你的。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属于我。老天啊等下世投胎不要让我再经历这样的折磨了。”秀兰闭上眼睛,将凳子踢开。宝三郎被吓的浑身哆嗦,他飞快的把秀兰从凳子上抱了下来,慌忙的说道:“孩子呀你这是干啥呢,文兵就是那种没使用的人,你可千万不能干这种傻事,你不要小春了么?你离开了小春该怎么办?孩子就成孤儿了,你咋就想不开了。”
小春醒来找不到妈妈,在屋里大声的大哭了起来,秀兰听到儿子的哭声脑袋瞬间清醒了,她忍不住的蹲下身子抽泣着。宝三郎扶着秀兰回了屋,朝着乱醉如泥的文兵使劲的踹了几脚说:“明天我再来收拾你这个败家子儿,秀兰你哄着小春睡吧,别回头再把孩子给惊吓着。要想开些别再做傻事了,为了这个醉汉不值当。”些许是闹累了,秀兰在哽咽中睡着了,隔壁屋里的宝三郎却一夜未合眼,只怕这一切再重演。
清晨天刚朦朦亮,秀兰给饿了的小春刚喂完奶,宝三郎就在院里赶着驴套着平车,然后走进屋里对秀兰说:“孩子你收拾收拾去你娘家住几天散散心,别理这个不要脸的孙子,让他受受治。你在娘家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咱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儿了。”秀兰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回到自己村里,在这熟悉的地方她内心感到一丝温暖。秀兰抱着孩子进了家看见几天未见的母亲头发白了不少,面容也十分憔悴。秀兰心疼的问:“妈您这是怎么了?咋成这样了?我感觉妈一下子老了许多。”崔氏说:“妈没啥事,兰儿我刚听你公公进来说了你昨晚事儿,妈听的现在还心慌呢。你这个孩子怎么能做那样的傻事呢,你不要妈和小春了么?妈再也经受不了打击了,兰儿答应妈以后好好活着。”秀兰点着头说:“妈以后咱娘三个相依为命。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