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乍见那魏云扶,有几分的失望——到底不是个绝佳的美人,好在魏云扶谈吐清雅、举止落落大方,也不像大儿媳妇说的那样喜欢说话绕圈子,周夫人这便有七分满意了。
到了江微之返家的这一天,刚在门口甩了鞭子,就见管自家书房的小厮周意扑登登跑出来,在江微之身前扑通一跪,脆生生地回禀道:“小公爷先莫进去,小的给您说几个事儿,第一桩,听说宫里头的贵妃娘娘将夫人叫进了宫,说是大殿下要再择驸马,您出局了。第二桩,夫人给您选了几位京里的名门闺秀,就要给您说亲呢。”
江微之点头接收了这两桩信息,心中落下了一口气。
看来前几日与公主说的狠话奏效了,莫不是真想通了,才会放过他?
他放下心的同时,却也有些恼火——母亲为何这般着急为他定亲?就差在城门上糊个告示昭告天下了。
他提脚欲走,周意却又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公爷,还有一桩,世子爷在您的书房里翻出了几封书信,脸色有些难看……”
江微之自然是知道大哥翻到了什么书信,他并不在意,提脚便往西花厅里而去,果不其然,母亲领着三个嫂嫂,笑吟吟地坐在厅中,见他进来,仿佛看见羊入虎口,都不怀好意地堆了一脸的笑。
江微之莫名感觉到一股寒意,寻了张椅坐下。
周氏笑吟吟地向着小儿子道:“……这回家来歇几日?听闻北边闹地动,陛下去了泰山封禅,回来地地不动了,陛下果真是真龙天子啊。”
江微之自宫里头出来,还未用餐,此时便有仆役上了些粥食。
他是个顶顶细致的,任母亲在一旁一句一句的不停歇,他自安稳喝粥吃小菜,举手投足一派闲适。
大嫂闵氏见婆母拉拉杂杂说了半天,都没说到正题,此时便接话道:“小叔不用尚主,便该考虑成家了,这回母亲为小叔选定了数家闺秀,小叔不若来听听看,哪家更中意些?”
大梁民风并不严苛,盲婚哑嫁基本不可能,小定前双方一定会选个时候两相观望一番,似这般在家中商量,也乃人之常情。
闵氏原是个巧舌如簧的,按理说她那番话一说,自家小叔一定会来听一听看一看,只是她万万没料到,他用完了饭食,净了手面,回来坐定,这才慢悠悠道:“母亲与嫂嫂们只管说,迟儿只管一听,至于旁的,恕迟儿不不能从命。”
眼见母亲与大嫂一脸的“什么人呢”的表情,二嫂子何氏与三嫂程氏默默地对看一眼,何氏笑着说:“儿郎大了,自然是要成婚的,四叔虽无缘天家,但何愁没有良配……”
周夫人身旁的大丫环金戢为江微之奉了一杯茶,江微之轻抿一口,这才气定神闲道:“……二位嫂嫂与母亲一般,成日在家中担忧受怕,生怕自家夫君有什么差迟。迟儿日后也必定会上战场,不忍日后f的妻子也过这等苦日子。”
“那也不能不成婚呢?”周夫人第一个跳脚不同意,“你父亲在外头拼杀,且不说为你母亲我挣来了一品诰命,单说抗击北蛮,抵御外辱,保家卫国,那可是千古流芳的大事!咱们阖家上下无有不支持的,何来的苦日子?”
江微之静默一时,淡淡道:“母亲养育五个孩子,虽是钟鼎之家,凡事无需亲躬,但儿子却也知晓母亲的艰辛,前年腊月,父亲与二哥失陷大堡山参合口,家中上下吃斋念佛,母亲领着嫂嫂们跪了几天几夜菩萨,其中忐忑与惊吓不言而喻。儿子不急着娶亲,缓缓再说吧。”
周氏想起前岁家中愁云密布的那一天,边境急报一封一封地递上来,皆是了无音讯,朝廷调了四路护国军前去增援,自家的小儿郎江迟抹着泪便偷着出了门,上了边境。
那一日,齐国公府门前的白灯笼早早预备了起来,连孀居的老夫人都哭晕过去好几回。
好在,终究是平安归来。
嫁入世代英风的齐国公府,自然是要有山石一般的心肠,藤蔓一般坚韧的脾性,否则,天塌下来的时候,怎么能扛得住?
周氏愁了一会儿,转念一想,又嚷嚷起来:“你大嫂心肠如铁,意志如钢!可堪大任,你媳妇嫁进来,嫂嫂们自然会顾念她,你不必拿这种理由搪塞我!”
话音刚落,世子夫人闵氏扭着帕子小声嘀咕:“母亲将我说成什么了。”
周氏与闵氏情同母女,一甩手嫌弃道:“你做什么扭着帕子,娘们兮兮的!”
闵氏哼了一声扭过头,两个妯娌掩着嘴笑的眼睛弯弯,闵氏伸过手掐了她二人两把腰窝肉,咬着牙嗔道:“我还收拾不了你们俩!”
江微之喜见家中一团和睦的气象,他虽是老幺,却是个极其老成的性子,三个嫂嫂,虽都是世家出身,却都养的不娇,家中也因此上下和气。
若是尚了那骄纵无礼的江都公主,且不说他要随着在公主府中常居,自家母亲嫂嫂妹妹与天家公主又怎敢婆媳妯娌小姑嫂子的相处?以霍枕宁的性子,不将齐国公府掀翻了天才怪。
江微之眼前突然浮起前几日霍枕宁的泪眼。
若只是看她的相貌,定会觉得是个娇养的小姑娘罢了,可是他比谁都清楚她这幅面容下的娇纵蛮横。
周氏见几个媳妇轻声笑闹,念及了在外家小住的小女儿江鹿,默了一时才道:“……你这三个嫂嫂,全是我一个人相看下来的,不说贤良淑德吧,起码各个爽利会持家,拉出去也是一等一的窈窕淑女,你信母亲一回,母亲一定给你娶一个钟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