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歌颂完了功德,褚太后说:“这次虽然大获全胜,把胡夷尽皆赶了回去,但本国所受损失甚巨,荆襄军与江淮军元气大伤,如今有两件大事急需处置:豫州刺史、淮南太守,督司、豫、冀、并四州诸军事谢尚不幸阵亡,无人可代;征西大将军、荆州刺史桓温北伐失利,引咎自辞,不知何人可代。众爱卿有何良策?”
原本喜笑颜开,人人兴奋的大殿立即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眼光乱闪,这可是两个大肥缺,也是两个烫手的山芋,人人都想接,却没几个人敢接。另外这也是两个敏感的位子,任何一个都能左右朝廷的走向,兴盛一批权贵,没落一批权贵,几乎在场的人人都会受影响,一时反而没人说话了。
褚太后为什么在周全的论功行赏还没结束之前,就迫不及待地提出这两件大事?周全还是知道她心意的,她想把其中一个位子给周全。
紧接着什么前将军、后将军、左尚书右仆射等等纷纷发言,除了没有毛遂自荐外,兄弟父子都互相推荐,推举出来的候选人一个个增加,就是没有一个人提到周全的名字。因为周全在朝中没有任根基,连亲戚都没有,更不要说能说得上话的一品大员了,没有人会把这种肥缺往别人家送——在世族制度下,没有根基的人本来也就是不能当这样的官的,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
褚太事也没想到这些大臣们这么不开窍,没有领会她的心意,于是说:“胡骑虽暂退,随时都可南下,荆州与豫州首当其冲,继任者当以武功为第一,以能够统率万军拒敌为第一,文臣难当此任,就不必再提了。”
众臣一愣,然后连连称是,饱受这次惊吓之后,再推选饱读诗书、诗酒风流的名士去守江淮和荆襄,简直就是在自杀,也亏了他们能提出来。这时大部份人已经猜到了褚太后的意思,但却假装不知,还是没有一个人提周全。或许他们从未想过由一个寒士来当大将军,尽管这个人可能是天降神人,并且刚刚救了整个国家和民族,现在也只有他能再救这个国家。
褚太后很为难,但却不好主动提出来由周全担任其中之一,周全也心中暗怒,刚才歌功颂得吹得好听,这下利害关系出来了,就把他抛到一边去了。
周全朝众臣一个个看过去,碰到他的眼光都垂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不过其中却有一人在对他眨眼,眼中大有古怪,这人便是周全多次打交道的司马昱了。
周全立即明白了,司马昱的意思是与他“互利合作”,他推举周全出任两个位子其中之一,周全则助他得到另一个位子。其实周全早已与他谈论过合作的意向,只是因为周全中了公孙薇的情蛊,突然失踪,引发了后来的误会,所以没有合作下去。
周全没有一个在朝中有身份、有根基的人来扶持,就算褚太后任命大官给他做也坐不安稳;司马昱的实力和威望还不足以坐镇荆州,更没有能耐对抗胡人南下,需要周全和五斗米教的支持。现在两人完全可以再次合作,对两人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周全微微点了点头,司马昱立即出班奏道:“启奏皇上、太后,微臣保举一人,无论文采、武功、谋略都堪称当世第一人,各国胡夷见之如虎,远避百里,由他守豫州,羌人和鲜卑人便借个天作胆也不敢有一人一骑南下。”
这话已经很明白,却有几个不知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的大臣问:“朝中何曾有此等人物?”
司马昱说:“近在眼前,远在天边,天降神人、玄奇护国大法师、五斗米教教主周元归是也。”
“不可!”“荒唐!”立即有几十个大臣出声斥喝,大半个殿堂内的人都在摇头,不是世族子弟不可能成为三品以上的大臣,寒门再有才能的人奋斗了一辈子还迈不过这个坎,更何况是让完全没有家族关系的周全直接跳上大将军的位子。就连名满天下的谢安,都没有人提议让他接替谢尚,因为从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人直接到这个位了,跨度实在是太大了。司马昱简直是发高烧了,要不怎么会说出这样完全不可能的,将要把整个东晋制度推翻的建议来,如果不是他位高权重,当场就要被骂个狗血淋头了。
“大法师虽然有才,却太过年轻,不可担此重任!”
“祖宗法制,出家之人不可干涉朝政,更何况是手掌千军万马?历代皆有严训,宦官僧道插手朝政,必祸乱朝廷,此自取灭亡之道也!”
“正是如此!大法师虽然神通广大,但并非军出身军旅,更无任何家世来历,不可委此重任。本朝一向没有道人出任正品官员。。。。。。”
司马昱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如今胡夷猖獗,无人可挡,国家危在旦夕,当以能救国救民,驱逐胡夷为第一。周教主神功盖世,术法无双,统一五斗米教,屡败弥勒邪教,下治万民之疾苦,上佑国朝如磬石,天下无人不知,朝野无人不服。这一次大战斩燕国皇帝、秦国丞相,纵横无敌,扭转乾坤,令胡人闻风丧胆,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当豫州刺史。”
众大臣纷纷嚷嚷,最主要的借口就是祖宗法制,这也是褚太后最担忧的事,否则她就直接下令任命了。这时大臣之中又有一人跳出来,“周大法师功劳虽大,但此次北伐乃是由五斗米教与弥勒教斗争引起,险致本朝于万劫不复之地,是以朝廷不可再插手宗派之争,更不可以道门中人为官。”
这话一出,很多大臣又多抓住了一条借口,反对之声更烈,连司马昱也不敢说了,真要说起祖宗法制,他是司马家的直系子孙,更应该支持才是。他们的意思非常明白,朝廷只能掌握在以他们家族为基础的关系网之中,外人不能插手。
周全越听越怒,站了起来,众人的话这下才停止了。他凌厉地扫过众人,冷笑一声:“敢问诸位为何放弃了洛阳和长安故都,偏居江南一隅?难道也是因为道门的人参政了?胡人纷至掠夺大半江山数十年,那时没有本教与弥勒教之斗吧,为何胡人又要入侵中原呢?”
大殿之间刹时静得落针可闻,人人都屏住了呼吸,晋室被迫东渡,这是他们最深的伤和痛,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在朝堂上讲出来。但现在周全就是赤裸裸揭开了,胡人南侵由来已久,灭汉之心也由来已久,不管有没有五斗米教和弥勒教都会南下,周全说的也是事实。
周全转向褚太后说:“既然诸位大臣元老认为胡人南侵是本教与弥勒教斗争引起,祸及朝廷,那么本教以后不敢再与朝廷来往了。若再有胡人南下,就由此议者上阵,本教主一概不管了,太后与皇上多保重。”他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褚太后忙叫:“且慢,弥勒教之祸天下皆知,便连皇宫禁院也不能幸免,连哀家也深受其害,与五斗米教何干耶?若无道门高人救护,维护本宫,哀家和皇上寑食难安,汝等岂有不知?五斗米教只有救驾护国之功,无半分引祸之罪,今日出此言者,必弥勒教奸细,立即推出斩之。再敢有此言论者,斩立决!”
立即有值殿武士上前把那人摘了衣冠,强行拖了出去,那人大叫冤枉,却没一个人敢为他求情,殿内人人心惊胆战,他们可没有见过褚太后发这么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