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汤姆站在帕特吉乌斯的码头上,等待着。他看见汉娜正慢慢走来。他上一次见她,还是六个月前,她似乎变了,脸圆润了,整个人也更加轻松。她终于开口道:“那么……”声音平和。
“我想说,对不起。还有,谢谢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
“我不需要你的感谢。”她说。
“如果不是你替我们说话,我可能还得在班伯里监狱待很久。”班伯里监狱这几个字,让汤姆感到难以启齿,言语中充满了羞愧和内疚,“我的律师说,多亏了你,伊莎贝尔才得以缓刑。”
汉娜看着远方。“让她坐牢于事无补,你也一样。木已成舟,你在里面待得再长都没用。”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感谢你,你能做这样的决定一定很不容易。”
“我第一次见你,是你救了我。当时你并不认识我,完全可以不管我。对我来说,那很重要。而且我知道,要不是你救了我的女儿,她可能早就死了。这一点我一直铭记于心。”她停顿了一下,“但我不会原谅你,不会原谅你们两个人,竟然撒那样的谎……但是我会放下过去的事情。那些人就是因为没有放下,才会对弗兰克做出那样的事情。”她停下来,手指不自觉地转动着结婚戒指。“讽刺的是,弗兰克如果还活着,会是第一个原谅你们的人,也会是第一个为你们说话的人,他总是很体谅别人。这是我唯一能为他做的。”她看着他,眼里闪着泪光。“我爱那个男人。”
他们望着海面,沉默地站在那里。最终,汤姆说:“我们无法将那些年还给你,你思念着格蕾丝的那段日子。她是一个很好的小姑娘。”他看到汉娜脸上的表情,补充道:“我向你保证,我们再也不会靠近她了。”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但他努力往下说,“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要求你做任何事。可是,如果有一天——也许等她长大了——她想起我们,问起我们的时候,你能不能告诉她,我们爱她。”
汉娜站在那儿,在心里掂量着什么。
“她的生日是二月十八日。你们不知道吧?”
“不知道。”汤姆的声音很安静。
“她出生的时候,脐带在脖子上缠了两圈。弗兰克——弗兰克总是唱着歌哄她睡觉。你看,也有我知道而你们不知道的事情。”
“嗯。”他轻轻地点头。
“我怪你,我怪你的妻子。我当然会怪你们。”她直视着他,“因为你们,我很害怕,我的女儿可能永远不会爱我。”
“爱是孩子的本能。”
她的目光转向码头边一艘随波轻荡的小船,她皱了皱眉,说道:“这里从来没有人提过那件事——关于弗兰克和格蕾丝怎么会跑到那条船里。从来没有人为这个道歉。甚至,连我父亲都不太愿意提起这件事。你至少还对我说了对不起。”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们去哪儿?”
“奥班尼。我出狱时,拉尔夫·阿迪科特帮我在那里的港口找了份工作。现在,我终于可以去找我的妻子了。医生说她需要静养。她现在在疗养院,被照顾得很好。”他清了清喉咙,“得说再见了。希望你的生活能好起来,还有露——格蕾丝。”
“再见。”汉娜深呼了一口气。
夕阳将桉树的叶子都染成了金黄色,汉娜走在小径上,去父亲家接她的女儿。
塞普蒂默斯和他的外孙女一起坐在屋前的走廊上。“这头小猪待在家里……”她坐在他的膝盖上,他一边讲故事,一边扭了扭外孙女的脚趾,“露西-格蕾丝,看,谁来了?”
“妈咪!你去哪儿了?”
女儿的小脸再一次打动了汉娜,在这张脸上,汉娜看到了弗兰克的笑容、弗兰克的眼睛,还有他的金发。“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小东西。”汉娜轻轻地吻着她说,“我们现在可以回家了吗?”
“我们明天还能来外公家吗?”
塞普蒂默斯大笑。“你随时都可以来看外公,小公主。随时。”
桑普顿医生说得对——只要给她时间,小丫头就会渐渐习惯她的新生活,又或许,这才是她原有的生活。汉娜伸出双臂,等着女儿奔进她的怀抱。她的老父亲微笑着。“这才对,我的女儿。这才对。”
“来吧,亲爱的,我们走了。”
“我要自己走。”
汉娜把她放下来,小姑娘跟在她身后,走出大门,沿路向前。为了让露西-格蕾丝能跟上她,汉娜走得很慢。“看到那只笑翠鸟了吗?”她问,“它在微笑呢,看见了吗?”
小姑娘一开始并没有注意,等她们走近了,那只鸟忽然像机枪一样爆发出一连串大笑声。她停下脚步,惊讶地望着它,她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这种生物。那只鸟再一次连珠炮似的叫唤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