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儿越发冷了,清晨打开门,地上一片亮晶晶地银霜,甚至墙角的石榴树枝桠上,墙头的蔷薇花架上,都挑着素白的薄霜,琼装素裹似的,倒是颇为赏心悦目。
平儿呼了一口气,面前就扬起白色的一团雾,她把有些冻僵的手拢在嘴边上呵了呵,却并没有因为眼前的美景而高兴几分。
再下两场霜,腊月门就近了,最冷的时候还没来,家里的炭火却快见了底,她自忖皮糙肉厚的,可以禁受的起,她最担心的是自家的姑娘。
但是平儿又清楚,对于容星河而言,她所担心的,是西屋里的两个老人。
平儿搓了搓有些活动了的手,去墙角上抽了些柴火,去灶下烧火煮饭。
才将小米粥熬好,身后一响。
平儿头也不回就笑着:“还想着你多睡会儿呢。”
身后进来的人,身形甚是纤薄,满头青丝乌云堆叠似的挽着简单的发髻,斜插着两根磨得发亮的桃木簪子,脸却比外头的霜雪还白。
看的出并未上妆,但黛眉明眸,秀鼻檀口,竟是个难得一见的绝色女子,就算一身的布衣,也掩不住天生丽质。
容星河走到灶台边上,袖口已经挽起,露出雪白无瑕的两抹皓腕:“睡不成的,外祖母又咳嗽了,那鸡蛋还有几个?”
“刚才看了还有三个。”
星河正去柜子里拿碗碟,手势略停了停:“你往小米粥里卧两个。”
平儿陪笑看着她:“三个吧,姑娘总该也吃一个。”
星河将碗碟放在桌上,又去拿腌好的酱菜:“叫你怎样就怎么样。”
她利落地挑了一段腌小萝卜出来,正要拿刀,平儿把灶膛内的火压了压:“姑娘我来吧,这种粗活……万一伤了手怎么办?”
星河道:“你去忙你的。我连这个都干不了?”
平儿的手挓挲在半空,看着自家姑娘,略有几分心酸,她不敢多说别的,回身去拿鸡蛋,听着菜板上轻微的哒哒声:“方才我看着地上都白了……小罗浮山上定然难走,今儿不如别出门了。”
切腌菜的声音有一瞬的停顿,然后是星河温和无波澜的声音:“今儿是最后一次,不去的话,你是成心叫我前功尽弃?”
平儿低了头,用只有自己听见的声音咕哝了一句:“我只是替姑娘委屈罢了。”
太阳高了些,总算有了几分融融暖意。
“吱呀”一声门响,是杨老太太从西屋走了出来,她走路的姿势很古怪,不懂的人看了甚至会惊疑骇然。
每次她出门,街头的那些孩子们见了她,都会顽皮地围着转,得平儿赶去将他们撵走才罢。
她的腰像是给人砸断了似的,只能往前可笑地伏底着,就仿佛正常人伏身捡东西的姿态,这个姿态让她的双腿只能微微向前弯曲,因为这样才能平衡力道,撑得起上半身,这也让她走起路来格外的缓慢。
星河才摆好了桌子,回头看见,忙过去扶着:“外婆,怎么也不等着我去叫呢?”
杨老太太歪头看向星河:“哪能睡得着,早醒了。”
星河的眼中掠过一丝忧虑:“是不是太冷了?”
“不是,”老太太赶紧否认:“上了年纪都这样儿,睡得少。”
桌上是舀好了的三碗粥,两碗里卧着荷包蛋,熥好的馒头冒着热气儿,只有两碟小菜,是容星河亲手调理的腌萝卜切丝,跟秋日之前收下来的小蔫黄瓜,有的上头还挂着嫩黄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