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近诚看起来也没有跟他解释的意思,这位指挥官在末世的几个月里平白老了不少,鬓角覆着一层厚厚的灰白色,整个人腰背弯曲,精气神都散了许多,全靠一点心气儿撑着。
傅延是个把“服从命令”刻在骨子里的人,但饶是如此,在上头的会翻来覆去开了一个多月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了了。
只是傅延没想到,还不等他“大逆不道”地冲进最高指挥部陈述情况,已经被军区默认殉职的白头鸢忽然自己“逃”出来了。
深秋季节,军区的银杏树叶落了一地,傅延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待在实验楼私下里帮柳若松的实验“加点料”。
虽然柳若松一万个不想傅延再掺和实验楼的公事,但傅延自己知道自己有用,于是偶尔会私下里提供一点“样本”给柳若松,避开明面上的渠道,让柳若松在自留地里动动手脚。
若没发现,他也不吃亏;若是有发现,柳若松自然会想办法圆这个样本的谎。
柳若松最开始不大乐意,但经不住他三两次地提,也只能同意。
当时柳若松的“番茄计划”正到关键时候,他正在比对植物中的病毒转化情况,傅延在他旁边当个行走的置物架,手里小心地托着个联排试管。
最开始是傅延的通讯器在响,刚响了没两声,傅延还没找机会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对面的人就像是失去了耐心一样挂断了通讯。紧接着半秒不到,柳若松的通讯器就也跟着响了。
柳若松脱不开手,好在傅延已经找到了个妥帖的地方放东西,三步两步走回来,从柳若松兜里抽走了通讯器。
他这边前脚一接通,贺棠的声音后脚就从通讯器那边炸开了,活像是按了扩音喇叭,震得他耳朵一嗡嗡。
“柳哥!”贺棠语气急促地喊:“队长在吗。”
“在。”傅延说。
贺棠噎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这通电话是“队长”本人接的,顿时收敛许多,连语气都低了个八度,换上了“汇报工作”的模式。
“副队有消息了。”贺棠简明扼要地说:“在延甘那边,再往北走都到子午岭了。”
延甘在国境西北,地势多山,跟d市一个西一个东,差得十万八千里,傅延没想到会听到这么一个地名,一时间不知道该惊异“邵秋自救成功了”还是“怎么会在延甘线上”。
还好贺棠关键时候十分靠谱,没等他问,自顾自地往下汇报道:“军区收到了一条来自白头鸢的坐标信息,是短信形式发送的,编入了暗码和编号,正好我当时在汇报工作,就地辨认了一下,确实是副队没错。”
“短信?”傅延说:“来源呢。”
“是一个陌生号码……可能是副队在路上捡的。”贺棠迟疑道。
贺棠这边话还没说完,傅延自己的通讯器又响了,他像是被催命一样管了这个管那个,通讯一接,发现是赵近诚打来的,对方比贺棠还要简洁明了,只留下一句“来指挥部”就挂断了。
“快去。”柳若松旁听完了两通电话,从傅延手里抽走了自己的通讯器:“需要我陪你吗?”
傅延摇了摇头。
“我先去了。”傅延按着他的肩膀捏了捏,低声道:“你回宿舍等我,我一会儿回去跟你说。”
柳若松会意地点了点头,目送着他出了实验楼的门。
邵秋的消息来得非常突兀,从陌生号码发出的信号几经转折才蹦到军区内线来,因为邵秋失踪的时间太长,最初收到消息时,赵近诚还以为这是个陷阱。
他给出的坐标在一处县级市里,偏巧延甘附近有c部军区的人在执行搜救任务,接到了a部军区的消息后,很快分出一队人去往了坐标点探查虚实。
那些人是在一处废弃仓房找到邵秋的,找到人的时候,邵秋的状态已经非常差了。
他独自一人待在不足十平方米的小房里,浑身是血,在深秋凌冽的风里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袖作训服,脚下的鞋子只剩下薄薄一片鞋底,身上到处是剐蹭伤。
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很有数,昏过去前还用木棍和板砖把门窗从内别紧了,搜救队找到他的时候,仓房外头围绕了六七个丧尸,把铁门都撞出一个窝口来。
搜救队清了场,又用枪打碎了门栓,这才得以进门把邵秋拖出来。
“他没什么严重的外伤,也没被病毒感染,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赵近诚长长地舒了口气,说道:“但是他意识不太清醒,据c部军区的人说,他当时好像受到了什么刺激,记不清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也说不清自己从哪跑出来的。”
傅延和贺枫对视了一眼。
普通人在经历了漫长的监禁或非人待遇后,很容易出现精神问题,其中包括精神恍惚和创伤记忆阻断的情况,这不奇怪。
但邵秋不说身经百战,也是经历过高压训练出来的特种飞行员,想要把他刺激傻了,可能得需要点技术。
“药物反应吗。”这是傅延的第一反应。
“不排除有这种情况。”赵近诚说:“可你们都经受过抗药性训练。”
“如果是大剂量致幻剂的话,也有可能出现这种情况。”贺枫说:“被救援时他是清醒的吗?”
“本来在昏迷状态,救援队进去的时候他才醒的。”赵近诚说:“救援队发现他不对也是因为这个——他最开始认不出来人,后来是摸到臂章才放下警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