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寒假就过去了。教室里空调呼呼地吹,吹得每个人脸上升起两团红晕。温热里头懒劲发作,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都还没从假期的闲散里缓过来。
再过几天,气温回升,风也携上一丝暖意。不时落一场雨,仍是冰凉的,却没有了冬日的凛冽。又是一年春风熏暖,校园里百花齐放,雪白的石斑木与杜鹃、淡粉的紫荆、温润的白玉兰,教学楼后面的花坛里还有几株红梅,夜里飘来暗香袅袅,在鼻尖萦绕。
像是随着气候转暖,冰雪消融,尹昱觉得自己也活过来了,状态好了不少。歇了一个寒假,花几十个小时在游戏里与盖沛文一决高下。顺带累积了满满一腔负罪感,一开学就穷途末路似的投入学习。幸好盖沛文如今不与他同班,不然又要成天为他这学霸气势大惊小怪了。
有一回,盖沛文忽然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真好啊兄弟,你总算走出失恋了。
那是开学后两周的某个午休,两人吃完饭一同从食堂踱回来,路上又去小卖部晃了一圈,各买一瓶汽水,快到教室了分别。盖沛文这话说得有些响亮,周围有人朝他们投来好事的目光。
然后是一阵窃窃私语。
尹昱没多想,只对着盖沛文耸耸肩,说,本来也没什么。
盖沛文一愣,刚想说“这话你有本事三个月前说出口”,但觑了一眼尹昱,见他不愿多讲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说。两人告别,各自回了教室。
这一头,尹昱嘴上说着“没什么”。回到教室后,万千思绪却悄然渗进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话半真半假。有些事确实是“没什么”,从一开始就没什么,过后也无足轻重,更不是这些日子来他焦虑的缘由。而有些事,却远远超过了“没什么”。那些事,他始终在逃避。也正是那些事,是需要被解决的,他却一筹莫展。
一筹莫展,却享有足够的时间。
这些充足的时间,是被给予的。
他知道,那些事情没有被一一道破、推到他面前强迫他面对、做出选择,都是因为他始终在被理解、宽容着。
倒是理解、宽容着他的那个人,似乎遇上了更大的麻烦。
开学一个多月以来,林语风已经旷课了四五次,还有两次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谈话。班里又开始传他家事的飞短流长。传言如此,真实情况却无人知晓。那人表面上还是乐呵呵的,一副事不关己样。用微笑筑起一道固若金汤的壁墙,将自己围在里面。
尹昱想要翻过那道墙,却不知道该怎么做。那道密不透风、厚厚实实的墙,不仅守护着里头的人,也将其他所有人都拦拒在外了。
这样下去,要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三月的最后一个周一,夜幕乍垂时分,晚自修开始。班上人踩着铃声回教室,没有老师督促,却也自觉,一番收拾便投入学习。尹昱正准备提笔写作业,抬头看了一眼四周已然静谧的教室,就发现前排少了个人。
立马反应过来,那是林语风的座位。
以往他旷课大多都是在礼拜一,周末返校迟到一天。但林语风昨天按时回来了,今天白天也是在的。
转头就问隔一列的陆云天,你刚回宿舍了吗?
陆云天点头。
“看到林语风了吗?他还在宿舍吗?”
陆云天摇头,却说:“应该在老师办公室吧。好像又犯事儿了。”
尹昱一下子皱起眉头。
“具体我也不知道。刚送作业的时候看到他了。好像——”
“是的哦。”
郭晟从前排回过头来,插嘴道。
尹昱看他那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也听说了,好像跟人打起来了。你俩有空比比谁写过的检讨多呗,从开学以来就没消停……”
后面的话尹昱没听,众目之下冲出了教室。身后一片低语,惊惑的视线一捆捆往身上套,却一点没拖碍他的脚步。起初还是大步地走,走了几步就跑起来。
风在耳边吹拂,他在宁静的夜晚奔跑。路过一间间安静的教室,所有人都在埋头学习,没有人注意到他。跑到办公室,在门口刹住脚步。往里头一望,没有要找的人,又转身就走。在老师捉住他的身影之前。
兜兜转转,在教学楼后面的花坛边上找到了人。
他在远处停下来,缓了口气。见到了人,紧揪着的眉心总算松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