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对此春潮宫周肥早有明言,一个南苑国国师种秋,有望在三四十年中,跻身武道九境。
谪仙人“周肥”的真身,可是玉圭宗姜氏的家主,还是十一境玉璞练气士,眼光不会有错。
只不过“有望”二字,远远不等于板上钉钉,毕竟武道之路,并不顺畅,说夭折就夭折。
可即便如此,陈平安一开始的决定,每幅画卷押注十颗谷雨钱,用以购买“有望”二字,绝对物有所值。
裴钱不知道钓鱼有什么意思,一坐就大半天,还没什么收获,开始没话找话,“你家乡这边,经常会遇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家伙吗?那像我这样的人,岂不是很危险?以后我一定不会离你太远。”
陈平安专注于钓鱼。
也是一种修行。
无论大鱼小鱼,轻啄鱼饵,鱼线微颤,传到鱼竿和手心,然后甩竿上鱼,这跟迎敌武夫罡气,只有劲道和气力大小之分,并无本质区别,巧劲,一切功夫只在细微处。而且陈平安故意拣选了一根纤细竹竿,溪涧水潭钓鱼还好,若是到了大江大河,垂钓七打尽。
此次山神和水神的大道之争,就看道行谁更高、谋划谁更远了。
陈平安一大早就喊醒了裴钱,两人粗略吃过干粮,就开始赶路,有意绕开了金璜府邸的那个方向。
陈平安一个箭步,飞快掠上一棵大树枝头,登高望远,脸色凝重。
一场山神娶亲的盛宴,为何杀得如火如荼?
十数里外的一处战场,有金甲男子施展术法,大水漫地,他站在一条巨大的青鱼背脊上,手持铁枪。
白骨剑客已经失去一条胳膊,哪怕他竭力厮杀,还秘密笼络了一拨练气士,可对上这头能够呼风唤雨的大水妖,它与众多府君扈从,仍是落了下风,只不过金璜府邸占了地利,所以双方皆是伤亡惨重。
一位金袍男子离开大局已定的府邸正殿,走出门后,大步向前,身形暴涨,两丈,三丈,五丈,等到他来到山坳口外,已是十丈高的璀璨金身,纵身而跃,一下子就跨过了厮杀惨烈的战场,一拳砸在那头青鱼精怪的头颅之上。
陈平安不再继续观战,飘落回地面,沉声道:“走了。”
裴钱试探性道:“我好像听到了打雷声呢,耳边一直轰隆隆的。”
陈平安想了想,拿出一张早就画符成功的宝塔镇妖符,双指捻住,轻轻往裴钱脑袋上一拍,稍稍靠右边,不会遮住她的视线,提醒道:“只管赶路,它不会掉下来的,但是也别去撕它。有了它在,寻常妖魅鬼怪,见到你也会自行退避。”
只是在此事,战场那边传来雷声崩裂的巨大嘶吼声。
她吓得打了个激灵,哭丧着脸,有些腿软走不动路,颤声道:“我怕,脚不听话了,走不了。”
对于那些她总觉得会吃人肉的山野鬼怪,她是真怕,当下不是做样子给陈平安看。
陈平安有些无奈,又拿出一张阳气挑灯符,让裴钱拿在手里,“这两张符箓,都是神仙之物,肯定能够庇护你。”
裴钱瞥了眼在眼前晃荡的宝塔镇妖符,又看了眼手上那张阳气挑灯符,抽泣道:“不然再给我一张吧,我两只手都可以拿着的。”
陈平安只得再给她一张挑灯符,裴钱一手一张,走了两步,晃晃荡荡,还是没啥力气,吓得不轻。
陈平安说道:“手上两张符箓,值好多银子,拿好了,额头上那张更珍贵,随随便便就能在南苑国京城买栋大宅子,你要是能够自己走路,稳稳当当跟着我赶路,我可以考虑送给你一张。”
枯瘦小女孩泫然欲泣,皱着黝黑脸庞,满脸委屈道:“不骗人?”
陈平安点点头。
她深呼吸一口气,嗖一下就跑了出去,双臂摊开,跟挑水似的,死死攥紧两张阳气挑灯符,额头上还贴着张镇妖符,很是滑稽。
她跑出去一段路程后,没见着陈平安,立即转头哭腔道:“你倒是快一点跑路啊!要是咱们给逮着了,你块头大,肯定先吃你的……”
陈平安抹了把脸,默默跟上。
好嘛,裴钱这个名字没白取。
这次枯瘦小女孩没敢偷懒,跑得飞快,也没喊累。
陈平安拿出一把痴心挂在腰间,与养剑葫一左一右相呼应。
斜挎包裹,手里还拿着鱼竿,配合着裴钱的奔跑脚步,始终与她并肩而行。
陈平安其实不担心安危,只要不身处战场中央,就不会有什么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