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平安转头望向那个少女,“可有言语要与家人说?到了落魄山后,你便不可能随随便便,下山入城。哪怕是书信往来,也会有些山头规矩要讲。所以你有话要说,我可以等你说完。”
岑鸳机摇摇头。
陈平安牵马转身,“那就走了。”
既没有登门喝口热茶,也没有给岑家男人吃什么定心丸,陈平安就这样带着少女离开街道。
到了另外一条街道,陈平安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让少女看着马匹,在门外等候。
少女默默点头,这座府邸,名为顾府。
如今在龙泉郡城名气挺大,听说是一位极有钱的妇人,并且在大骊靠山极大。
门房一听说“陈平安”三个字,赶紧领着貌不惊人的青衫年轻人,直接入了府。
陈平安见到了那位养尊处优的妇人,喝了一杯茶水,又在妇人的挽留下,让一位对自己充满敬畏神色的原春庭府婢女,再添了一杯,缓缓喝尽茶水,与妇人详细聊了顾璨在书简湖以南大山中的经历,让妇人宽心许多,这才起身告辞离去,妇人亲自送到宅子大门口,陈平安牵马后,妇人甚
至跨出了门槛,走下台阶,陈平安笑着说了一句婶婶真的不用送了,妇人这才罢休。
一男一女渐渐远去,妇人看了眼那个不知根脚的少女背影,似有所悟,转头瞥了眼身后大门那边,她从青峡岛带回的貌美婢女,姗姗而行,走回大门,拧了婢女耳朵一下,笑骂道:“不争气的玩意儿,给一个乡野少女比了下去。”
妙龄婢女其实姿色颇为出彩,便有些无辜。
陈平安带着名为岑鸳机的京畿少女,一路往南返回群山,一路上并无言语交流。
少女其实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个朱老神仙嘴中的“落魄山山主”。
只是她看来看去,也没看出门道。
便有些失望。
本以为是位仙风道骨的老神仙,不然就是位名士风流的儒雅男子。
哪里想到,会是个形神憔悴的年轻人,瞧着也没比她大几岁嘛。
一路上,陈平安走在前边,松开马缰绳,反复思量着崔东山留给自己那封信的内容。
事关重大,加上有些事情,顺着某条脉络,能延伸出去千万里,以至于他全然忘记了身后还跟着位脚力不济的少女。
等到陈平安回过神,他们已经身在大山中,才过转头去,看到一瘸一拐而行的少女,眉头紧蹙,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吭声。
陈平安停步转身,歉意道:“对不起,想出神了。”
岑鸳机抿起嘴唇,仍是一言不发。
她心中愤愤,想着这个家伙,肯定是故意用这种蹩脚法子,以退为进,故意先糟践自己,好假装自己与那些登徒子不是一类人。
她一定要多加小心!到了落魄山,尽量跟在朱老神仙身边,莫要遭了这个陈姓年轻人的毒手!
只要见到了老神仙,她应该就安全了。
陈平安见她不说话,只得问道:“会骑马吗?”
她摇头。
会也不骑!天晓得这个看似憨厚实则油滑的浪荡子,是不是借此机会,偷看一些男子都想看到的画面?
山上人,真是城府深沉,比京畿那些心计肤浅的色胚子,实在是道行高深太多了。
少女不断告诫自己,岑鸳机,你一定要小心啊。
陈平安哪里想到这个少女,想岔了十万八千里,便说道:“那咱们就走慢点,你要是想要休息,就告诉我一声。”
瞧瞧,先做恶人,再来柔情,环环相扣,层出不穷的手段。
少女愈发肯定,这个家伙,怎么看怎么都不是个好东西。
陈平安总觉得少女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深意。
转过身,牵马而行,陈平安揉了揉脸颊,怎的,真给朱敛说中了?如今自己行走江湖,务必小心招惹风流债?
陈平安摘下养剑葫,喝了口酒,犹豫要不要先让岑鸳机独自去往落魄山,他自己则去趟小镇药铺。
一见到那人喝酒,少女环顾四周,四下无人的荒郊野岭,她有些欲哭无泪,该不会是这个家伙要打着醉酒的幌子,做那歹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