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问:“这些人,你杀过多少遍了?”
萧长离沉吟似回忆,再次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阵风,“时间太久远,数不清了…”
唐欢忍不住回身与之对望:“还有必要继续吗?”
“当然有必要。”
萧长离笑得不以为意,说得也轻描淡写,那双珠玉般莹润动人的眼睛却一瞬闪过鹰隼般锐利的光,恶念丝毫不掩:“若是为了见你,杀遍三界又如何?”
如果萧长离说的是“为了你”,唐欢还能舍生取义地劝他罢休,可一句“为了见你”,却让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听起来好像相差不大,实际却差别深远,萧长离将因果全部包揽,仿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而不是为了他唐欢的生死存亡。
…花言巧语,避重就轻。
唐欢忽然想起一月前的长欢谷上,也有人提过类似的问题。
那人曾问:剑灵既会择主,还有什么必要去寻,岂非是在忤逆天道?
当时萧长离便说,它认谁为主,将其杀了便是,认一个杀一个,若能得道飞升,杀遍三界又如何?
如今的唐欢才终于听懂这话中含义,正因为听懂了,胸口才抽痛得厉害。
剑灵从来不需要得道飞升。
萧长离之所以杀遍三界,不过是为了救他罢了。
重启下界只需杀了天命之子,奈何天命之子杀不尽,俞初阳死了,世间又会多出一个李初阳、周初阳,赵初阳…下界只要有生灵存在,天道便能选出新的天命之子。
所以想要时代重来,就只能在天命之子飞升前灭绝下界。
唐欢还想说什么,嘴唇刚一翕动,折风扇便抵在了唇间,萧长离如同诱哄孩子一般对他轻声细语:“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了。”
类似的话不是萧长离第一次说,可不管历经多少次生死,唐欢骨子里始终保留着几分天真本性。
他满眼怀疑地看着萧长离,脱口而出的却是:“真的?”
“真的。”萧长离眼神真挚:“证据就是这次宫主活过了那一夜,接下来宫主什么都不用做,交给我就好。”
唐欢心想,他原本也没做过什么。
他生不入世、死不逢时,数度潮汐在世百年,萧长离不曾让他经历过一场乱世。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乱世,萧长离便说是最后一次。
唐欢闷闷应了一声,心中既气恼于萧长离的自作主张,又暗恨于自己当初自作自受,所以这次萧长离的手臂抱过来时,他没有躲。
被揽入怀中的瞬间,他清楚感觉到萧长离身体刹那紧绷,小声嘟哝了句“活该”。
萧长离闭上眼闷闷低笑,手臂揽得更紧,细细感受着怀中人的体温和气息,借此来抵消灵体正在遭受的痛苦。
既为生于天地间的生灵,一旦逆天而行,必然免不了遭受天谴责罚。
在看出恶之灵的目的后,天道便在天地之间又添一条规则:只要他与唐欢身体相触,就会遭受天雷贯体、五内俱焚之刑。
恶之灵是这个时代必不可少的存在,天道无法直接将其抹杀,只能借此种足以令真仙闻风丧胆的天罚来打消他逆天的念头。
天道打得一手好算盘。
在它预想中,遭受过天罚的恶之灵必然会畏惧于酷刑之苦,随即就会渐渐开始畏惧与唐欢接触,最终演变成恐惧唐欢,协助天命之子飞升上界,重还下界秩序。
然而他忘了,恶之灵,一道纯粹恶念化身的灵体,妄图让他拥有其他情绪的难度堪比登天。
下界纷争四起,有人止步于云端,有人游荡在深谷,也有人旁若无天地拥抱,没了十八洞府的长欢宫,竟比十八个男宠人齐时还要“浓情蜜意”。
淡淡的戏谑声自远处传来,打破了空气中无声的暗流。
“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
唐欢浑身一僵,倏然睁眼朝声源处看去。
桃花树下,一袭青红长衣的男子半倚树干双手抱肩,绮丽的眉眼含讥带笑,不知已经在旁注视了多久。
四目相对,晏翡目不斜视地看着唐欢,眼底的光亮于暮色间消逝,如同这循环不断的下界一般回到了三年前。
朱唇轻启,他又问了一遍:“唐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