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穆知县的呼吸猛地沉重了几分。
联玉便又顿了半晌,又提高了一些声音道:“不知道现下草民能不能接妻子回去了?”
屋里的穆揽芳听到后就对江月道:“你快回吧,没得叫你家里人担心。今日家里乱糟糟的,也不留你了,后头我再跟你结算诊金。”
江月不大情愿地起身告辞,也不是说她怕穆揽芳赖账,非要在这会儿就拿到银钱,而是为了追查这毒物,她费了不知道多少心思,后头研制解药,更是一天一宿没合眼。
眼下就差临门一脚,就能看到穆知县给尤氏定罪了。
而且她也挺想知道,尤氏或者说尤氏的母系亲族,是如何知道这灈水莲能这般害人的。毕竟在此之前,她这医修都不知道两种不常见的香草药材,碰上常见的猪油会成为毒。
若其中是有人给她们出了主意,那么那人的制毒、用毒的造诣,或许都在她之上。
所以跟着联玉出了穆府,又走了约半刻钟之后,江月就扯了扯他的袖子,问说:“不是你说让我别急着走,非得看着尤氏被按死,往后才能高枕无忧的吗?”
联玉提着从穆家拿来的灯笼,一阵风吹过,明明灭灭的光影照在他脸上,使他好像跟平时有些不一样。
他偏过脸,给了江月一个‘你傻不傻’的眼神,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给她听说:“你没听我前头说的吗?这事儿已经不是穆家的家事这么简单了,更不是差点害了穆揽芳一条人命,而是已经在尤家牵涉了十数条性命了。这种大案、要案,别说咱们,即便是穆知县一人都处理不来,还得去知会成华县的知县,说不定还得惊动知府。所以这种时候就得急流勇退了,你想知道后续发展,后头再跟穆揽芳打听不迟。”
江月医术超绝,脑子也聪明,但在人情这方面,确实还是不如在人世间打滚、尝尽了人情冷暖的联玉练达。
她便没有再纠结这个,只又接着问说:“咱们分开也就一天一夜的工夫,绝对不够去一趟成华县来回的……你进城之后也没怎么出过门,又哪里认识的消息灵通的货郎?”
这次联玉没有回答了,只含糊道:“怎么这么多问题呢?我自有我的办法。”
宝画听他俩说了一路的话,此时也反应过来了,懵懵地插话道:“所以姑爷跟知县大人讲的话是假的。也不是偶然听到了什么消息,而是知道姑娘遇到了麻烦,特地想办法去打听的尤家的事儿。往前倒数一天一夜,可不就是姑娘坚持要自己单独睡的那晚上?那晚我听到响动后,明明去那屋里看过,根本没看到姑爷,就除了放下了帷幔的大床。好呀,你俩在床上偷偷幽会……”
为了防止宝画说出更难听的话,江月一把把她的嘴给捂住了。
前头她也没觉得联玉夜间跑到她房里,上她的床有什么不妥的,毕竟两人坦荡荡的,说的也都是正经事,没有任何逾矩之举。那夜若不是绿珠也在,她估计也不会瞒着宝画。
但这平常的一件事到宝画嘴里过了一遭,也不知道怎么就变了味儿。
好在夜色还浓重,也没人能看到她脸上的红晕,江月便兀自道:“少乱说话,他是不放心我,所以来瞧了瞧。为了躲穆家的绿珠,这才……而且我们是夫妻,见个面说几句话怎么叫‘幽会’呢?联玉你说是吧?”
联玉提着灯笼走在她们二人身前,替她们照亮回家的路。
闻言他头也不回地说‘是’,只是握着灯笼的手微微紧了紧,莫名也有些赧然地加快了脚步。
第三十三章
三人回到梨花巷的铺子里,后院里灯火通明。
见到了分别几日的许氏和房妈妈,江月心头越发柔软,问她们说:“你们这是没睡还是睡醒了?”
许氏和房妈妈都不回答,一起端来热在锅上的饭食摆到炕桌上,让她和宝画赶紧吃一些。
江月洗了把手,坐到暖呼呼的炕上,再对上虽然简单、却不用担心被人下毒的饭食,也确实觉得饿了,当即和宝画开动起来。
宝画那是狼吞虎咽,江月则比她稍微好些,但进食的速度也不慢。
许氏和房妈妈看着都心疼快了,又是给她们倒水,又是给她们捋背的,问起她们这日过得怎么样?遇到什么麻烦了?
连联玉都担心得夜探知县府邸了,她们两个当长辈的那就更别说了,这几日就没睡安稳过一个整觉。
江月其实不打算让她们担心,想一笔带过,但宝画也陪着她去了,宝画本就不擅长撒谎,更别说对着家里人撒谎了。
加上如联玉所说,那灈水莲香已经害了好些人的性命,后头这案子若审起来,不说轰动整个府城,起码县城里是会炸开锅的。所以与其瞒着,还不如开诚布公的说了。
她隐去了尤氏想让她当替罪羊的部分,只说是自己被穆揽芳邀请去做药膳,没想到发现她中了毒,而后陪她几日,给她解了毒,等到今日穆知县从府城赶回来,自己就功臣身退了。
“怎么还牵扯到下毒了?”都说母女连心,许氏早就有些不好的预感,却没想到里头居然还有这种阴私事儿。
房妈妈也呼出一口长气,“还好吉人自有天相,咱们姑娘没事,穆姑娘也无事。”
说完这些,天边已经泛起蟹壳青,眼看着就要天亮了。
为了研制解药、很久没合眼的江月也有些熬不住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