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佛室是仓促之下布置的,里头并无太多家私,只有一张供桌,一把椅子,一个蒲团。
供桌上既没有神像,也没有牌位,只一个模样奇特的铃铛。
若叫江月来看,便能一眼认出那铃铛赫然是素银偷了之后,试图吞到肚子里的那个。
佛室的门‘吱嘎’一声开了,谢老夫人并不回头,只不悦道:“不是让你们不必守着我,自去用饭吗?”
无人应声,而后一道沉稳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点点靠近。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谢老夫人停下滚动念珠的手,转头叱责。
可进来的并不是谢家下人,而是一个身形瘦削,身披大氅的少年。
他有一张极好看的脸,秀气的长眉,狭长的眼阔,白皙昳丽,却又不显女气。
谢老夫人如遭雷击,一时间愣在原地,竟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薄唇轻弯,泛起一点不达眼底的笑意,施施然走到供桌旁的椅子上坐下,不徐不疾地道:“你认出我了,谢老夫人。或者,我还和从前一样称呼你,素馨嬷嬷。”
说着,他便把手上拿着的匕首随意地搁到了供桌上。
银色的铃铛,纯白的匕首,在一豆灯火之下,泛着相似的寒光。
回过神来的谢老夫人立刻跪低,用额头触地,颤声道:“素馨见过殿下。”
少年神色淡淡地道:“宫中一别,竟已过去了十二年。不,过了今年,便是十三年了。这些年,嬷嬷过得可好?”
谢老夫人维持着跪地的姿势,眼泪从她的眼睛里落到了地上,“不敢当殿下的垂询,老奴背信弃义,苟且偷生,心中无一日不受煎熬,只得每日都为容主子念佛祝告,祈求主子早登极乐。”
少年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突然说起了旁的,“今日县衙里头开堂审问那个叫素银的奶娘……素银、素馨,多么凑巧的名字,多么相似的际遇,委实让我很难不想起素馨嬷嬷。想来,这便是你为何对那奶娘另眼相看。”
他语气中没有一点责怪苛难,更没有一句恶言。
可谢老夫人却是痛苦得闭上了眼,身形颤抖地仿佛随时能昏厥过去——
旁人都只道她运道好,入宫一趟不但能全须全尾回来,还能在宫中做到掌事嬷嬷的位置,攒下那么些金银。
虽说芳华不再,可再好的芳华,哪里能换来谢家如今这样的好日子?
可谁曾想过,她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家不受宠的女儿,既无背景,也无学识,连样貌都十分普通,如何能在深宫之中争出头呢?
她在宫中如履薄冰地过了许多年,甚至因为得罪了上位的宫人,而被故意为难,错过了二十九岁放出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