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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异心(第1页)

郦逊之扫视两旁,叫骂声在旁边的阁楼上响起,白色的烟雾弥散在上空。

他松了口气,原来被发现的不是他,竟有另外的人马进入左府,难道也来偷那本账簿?无论如何,那人不如他占尽先机,倒方便了他浑水摸鱼。郦逊之暗中窃喜,伺机往丹翠楼、藏书阁、镜隙园方向而去。

丹翠楼凌波踏水而建,水波上飞翼如翔,在冬日格外寂寥。郦逊之倚在一株树后端详良久,在一队守卫过后的间隙,身如清风掠过小径,掩在丹翠楼外。

楼中灯火全消,幽寂如坟。郦逊之溜至一扇窗下,用金无虑给的钩子撬开机括,身影合一滑入楼内。落地,取出偷门宝贝如萤照亮周遭,上上下下探看一遍。他见地砖平坦,颜色一致,似乎未有埋伏,试探地踏出左右两步,并无任何动静。

郦逊之放了心,再往里走去,不知哪里飘过的清风,轻掠到他的脸上。他警觉停步,抬头看到七尊仙鹤梳翎的铜灯排列在博古架前,依稀连成一线。郦逊之盯住鹤嘴所指方向,绵延在博古架间的数条小道落入眼帘,他想了想,踏上其中一条,数息间移步换景,去到了第二间屋子。

与外间的寻常货色不同,这间屋的陈设古朴拙雅,架上的物件一看即是经久的古物。郦逊之环视四周,没有特别的摆设,正想举步,一扇玉石围屏吸引了他的视线。整间屋内有紫檀木和雕漆屏风各几扇,漆黑中郦逊之仅能辨出眼前两扇的质地,它们相对而立,像一道打开的门。

郦逊之贴近紫檀木玉石围屏,迎着门开的方向,踏出一步。有极细的声音传来,像轻轻转动石磨,郦逊之登即停步,凝目看去,头顶不远悬了两张弓,拉满了弦。郦逊之退步回走,悬弓回到最初的模样,悄然收缩,藏在天花板中。他举起如萤,在微弱的光芒下看清悬弓上的机括布置,猜想机关盘踞绵延在整个屋顶,牵一发而动全身。

郦逊之转而走向雕漆屏风,视野顿时开阔,能看见前方其余的几扇屏风,顺成一条长长的道路。他不假思索沿了这条路走去,与周遭的古玩擦肩而过,走到尽头之后,惊奇地发觉自己回到了原地。

明明走了直线,为何会有如回旋?郦逊之不解地思索。定睛再看,眼前陈设与出发地竟是一模一样,唯有窗外浓淡有别的夜色,提醒自己到了他处。郦逊之闭目回想,以丹翠楼的布局来看,往前走已然无路,转而向侧可能会有暗室。

郦逊之伸手摸去,屏风凸起的图案刻着醉八仙,神仙们东倒西歪,憨态可掬。雕漆屏风的左侧是一架木雕插屏,雕嵌了一块大浪淘沙纹理的大理石,郦逊之摸着石头,没找到异常。再看一旁的高束腰花几,上陈一只玉山子,刻的是老子骑青牛过函谷关的故事。郦逊之尝试移动玉石,粉墙并无异样,再搬动整个花几,突然清风拂面,身后竟掠过一道掌风。

郦逊之急忙放下花几,折腰避让,身形翻转,轻松躲过袭击。他自知耳力过人,不曾察觉有人靠近,这附近必有隐蔽的藏身处。这么一想豁然开朗,丹翠楼的守卫未必在外,他一路走来没有惊动对方,是移动的声音令其警醒。这样看来,藏身处在夹层或隔间,而且开启的机关可以悄无声息。

来人共有两个,攻击整齐划一,出手掌风虽劲,功力比起郦逊之却逊色不少。郦逊之不想让两人有机会通知左府其他守卫,故而不留余地,一出招即用了拂梅手,轻盈的手势中夹杂风雷之声,同时取两人胸前要害。

那两人见不能力敌,登即后退逃逸,郦逊之深恐他们碰触机关提醒外边守卫,瞬息间飘至两人身前,惊人掌力如排山倒海涌出。两人顿觉呼吸困难,勉强接了一招,郦逊之欺身再压一步,锁喉扼腕,转眼将其中一人击晕过去。另一人见势不妙,咬牙挨了郦逊之一掌,扬手在地上洒下一把小铜铃,铃声在寂静的黑夜里远远传开了去。

郦逊之跟上一掌,拂在那人膻中。那人昏死倒地,铃声犹在清脆作响,郦逊之追上几步,甩袖一卷,将铜铃密密裹了起来,最后一声消散在他手中。

丹翠楼依旧悄寂无声,仿佛屏住呼吸的人,冷冷地凝视郦逊之。

郦逊之只觉芒刺在背,心知楼外必有人赶来,他要尽快找到账簿所在,于是身形如影,即刻掠过半间屋子,来回寻找机关所在。

短短数息仿佛过去甚久。最后,让他摸索到墙壁上有块地方触感柔软,竟是一片厚厚白布,平整得与其他墙体无异。郦逊之揭幕进去,低头穿过一间小屋,眼前立感开阔。

几盏油灯挂在壁上,他触目所及看到的是整墙金光耀目的壁龛,雕了一座座辉煌的佛像,神态各异地俯瞰人间。郦逊之想起金无虑的话。翠彤楼观傀儡,这么多龛座,哪个里面供的是真佛?

倘若左家的人把账簿藏于此处,再高明的盗贼,也无法一击而中吧?

郦逊之上上下下端详了一遍,看出几个埋伏机关之处,凭着天生的敏锐,计算出九个最宜放置物品的佛龛,双足一弹,跃然而上。依稀能听到丹翠楼外隐约的骚动,郦逊之催动真气,脚下不停,如壁虎浮在壁上,一口气踏遍所有可能之地。

密密匝匝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郦逊之快速移开龛座上的一件件佛像,摸索暗格。一直摸到第七座佛像,咔嚓一声,有机括的响声。

郦逊之不假思索,立即出手移开莲座,暗格内赫然放了一本册子。他正待伸手,记起金无虑的话,仔细用如萤照上。水蓝封皮的册子闪着妖异的光芒,再定睛看向暗格各处,有极小的孔隙透露着不为人知的机密。

郦逊之取出缠丝,拉出几根丝线,用黏土轻轻将一头贴在暗格外面,另一头试着黏在孔隙上。他深吸一口气,拨动缠丝,丝线越来越长,到了一定的长度,黏土开始微微翘起。郦逊之屏住呼吸,同时拨弄所有丝线,见黏土缓慢弹出,后面跟了几根乌黑的钢针,显是淬了毒。

郦逊之收拾好钢针,把一根丝线绕过册子底部,轻巧地抬起来。暗格中没有任何动静,他沉着地拿起册子,还原莲座,正窃喜大功告成,一排银铃子激射至面门,房中忽然灯火大亮。

避无可避之下,郦逊之单袖一扫,运上“水云袖”的奇门功法,将劲力含在袖中裹起暗器,再甩袖散出。叮叮数声,所有暗器被他钉入地砖。对手轻轻“咦”了一声,似被他这手功夫所惊。

郦逊之聚神看去,灯火下佛龛越发璀璨耀眼,惑人心目,隐匿在旁的对手却不见踪迹。他盘算丹翠楼外守卫不会来得如此之快,对方必从密道潜至,前面被击倒的两人所用铜铃许有蹊跷。

他辨明对方声音来处,暗中打出七枚铜钱。

既是蒙面来此,菩提子不能再用,同理,师门暗器手法也须避忌。好在他所学甚杂,特意用梅湘灵教的“穿云”手法,七枚制钱连珠射出。噗噗噗,暗器没入黑暗,一阵风过,郦逊之只觉面前一凉,对手已激荡至身前。

那人身形极为诡异,仿佛凭空冒出,瞬间贴近。郦逊之正待一掌打去,他又如魂消烟散,倏地不见。郦逊之倒吸一口冷气,忽觉脖后阴风一掠,那人的手差点拂上他的大穴。

郦逊之反手一掌,与他当空硬过一招。那人的手滑若游鱼,交错之际,疾点郦逊之手腕。郦逊之夷然弗惧,有意与他内劲相较,鼓起一股内力直冲而去。不曾想对方的内力亦是诡异莫明,一线阴冷的力道居然寻隙侵入,顺了郦逊之的经脉上行。

郦逊之吃惊退步,好在他自幼所练护体神功即可应付,中丹田处裹起一道暖流循经而去,将对方的阴冷之力消解得一干二净。郦逊之微一思索,拂梅手前三式立即使出,“寒香”、“春容”、“落英”,锁定对方上盘要害。

孰料那人回击甚快,短兵相接下天衣无缝地将挡了三式,手法宛若双生。郦逊之留心查看对方气劲的流动,发觉其人内力源源不绝,快得不知其欲攻何处,因而难以防守。

拂尘手,他心头浮起这三个字,想到昔日梅湘灵教他武功时,曾说过拂梅手从拂尘手化用而来,却有克制拂尘手之法。郦逊之旋即慢下一拍,徐徐递出一式“残粉”,大巧若拙,暗中潜藏变化。对方果然上当,急攻一招,拂面而来。

郦逊之对其气劲流转有如目睹,随即变招,由慢而快,瞬即错身而过,一式“红袖”拂至对方肩头。对方“咦”了一声,身轻似羽,飘然一荡,郦逊之手法虽快,被他繁复的步法一移,竟追不上。

此时灯火通明,看得见那人一袭黑色锦衣,戴了钟馗面具,一张怪脸幽然相望。郦逊之由是想到太玄步,越发确定了来人的身份。他自小有名师传授,对奇门步法颇有心得,便向左踏出三步,突然变道,那人见状,急忙旁掠,速踏十余步,游走在佛龛之间。

郦逊之不欲那人看破自己来历,便换过身法。他从小佛祖那里,亦学得精纯的佛门功夫,此时内息吞吐一变,以静慧功代替华阳功,脚下步法也是一变,转以步步生莲的青莲步法。他两手幻起各种手势,一时露寒烟冷,一时柳泣花啼,指上秀色无边,却缘起缘灭,变幻不定。

他的寂灭指惑人耳目,与对方的道家身法堪堪匹敌,十指挟起凌厉真气,戳向对方双耳。

“阁下是冷剑生?”郦逊之用上纯正内力,将声音凝成一线,喝破对方来历。

那人一怔,双耳振聋发聩,微微错愕。

“黄山一派的功法果然厉害,可惜为人走狗。”郦逊之意在激怒对方,寻找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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