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初,辛霓收到CIE统考的考试时间表,各门类的考试从5月持续到6月中。这样的凌迟方式,让辛霓痛苦不堪,熬得形容憔悴。相比辛霓夙兴夜寐地对战考试,青蕙从容很多。她的心思已经飞去生日那天,她专门从法国预订了玫瑰和香氛,并且开始节食,瘦得纤腰一握。
生日前夕,辛霓接到了辛庆雄的越洋电话。近一年来,辛庆雄很少给辛霓打电话,他不想让辛霓不自在,也不想让自己不自在。有了隔阂的父女,言语来往变得审慎,他告诉她,十八岁成人礼的礼物会由赵彦章搭早班飞机送到萨默塞特郡。辛霓不想见到赵彦章,连忙找了个理由推托:“我和青蕙约好去西班牙旅行庆祝成年,礼物或可邮寄。”
“考试进行得怎么样了?”
“6月中旬就全考完了。”
“回来吗?”
“呃……”辛霓生理性地抗拒大屋,但她很想去龙环岛找祁遇川,“也许吧,也许会在法国南部待到秋天开学。”
“你就没有一丝一毫想念爸爸?你还恨爸爸?”
“不……没有。”这个话题让辛霓心力交瘁,她疲惫极了,“爸爸,这边夜深了,我想休息了。”
挂掉电话,她打开笔记本,竟真的订了张飞往马德里的机票。理由很多,比如她考累了,比如躲开很有可能出现的赵彦章,比如躲开即将到来的、属于青蕙和高衍的甜蜜之夜。
辛霓一早出发,抵达希思罗机场时,伦敦阴霾欲雨。希思罗机场庞大而繁忙,进出口吞吐着成千上万的旅人。离飞机起飞尚有一大段空隙,辛霓在入港大厅敲定路线后,步去海关后面的免税店消磨时间。商店一个门洞连着另一个,货架上堆满了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有种逛不到尽头的感觉。漫无目的地逛了会儿,辛霓在路标上发现了宝格丽。青蕙曾对她说过,宝格丽可以在任何时候讨得她的欢心。她决意去宝格丽为青蕙挑件礼物。
“G124……宝格丽……”辛霓念叨着,抬眸往南边看去,霎时间雷轰电掣,她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巷道的尽头闪过。
仅仅一眼,仅仅一个后侧面,不需要怀疑,不需要求证,辛霓确定那是祁遇川。她的心骤然狂跳,不顾一切地朝那个方向追去。
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巷道,她扯开玻璃门,穿过一家门店,快步冲向最近的扶梯口。她一眼就看见他的背影,他正穿过人群,往免税店大厅外走去。外面就是出入港大厅,一旦他去了那里,她无法想象怎样才能从茫茫人海里找回他。她不再矜持,站在扶梯上大喊:“祁遇川!祁遇川!”
他像是没有听到,没有半分停留,拉开大门,径直汇入外面的人流中。
辛霓飞奔而下,穿越过拥挤的人群,冲进大厅。她急促地呼吸,站在大厅里四下环顾,四处茫茫皆不见他的踪迹。她不甘心就这样和他错过,她赌他去了出租车道,发足朝那边狂奔而去。偏生那样巧,一名摇滚偶像插着兜从她身后的通道里步出,一队乱哄哄的、举着灯牌接偶像的粉丝忽然尖叫着朝她拥去,生生将她围在了人群中央。她越急着往外挣,他们就越将她往里推,她绕不开他们,急得大声哀求:“请让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
鼎沸的声浪吞没了她的请求,有人被她推得重了,勃然朝她竖起中指,做出“bitch”的唇形。她愣怔了片刻,心底发了狠,她不信他们的追逐会比她狂热,这一刻,谁挡在她面前都不可以,就连神佛都要对她退避三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一个又一个地推开面前亢奋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冲出人群,直奔出大门外。
门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不愧是人们随身带伞的伦敦,候在出租车道旁排队的人群撑开了千奇百怪的雨伞,那些伞面完全挡住了她的视线与去路。她绝望了,呆呆立在雨中。一位绅士将自己的伞递给了辛霓,她机械地接过,泥胎木塑般望着雨幕。
这时,她遥遥瞥见一个没有撑伞的身影坐入出租车中,她直觉是他,扔下手中的伞,疯魔般分开挡在眼前的伞面往前追去。她的举动引起了人群的骚乱,在她挤到最前方时,一个肥胖的白人男子愤怒地在她肩上一推,她猝不及防地朝马路上扑去。电光石火间,一只手迅疾地拉住她,将即将扑倒的她拽回路边。
她天旋地转地跌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伴随而来的是一道熟悉的、深沉的声音:“不要命了?”
她抬头,看见他的眼睛。他撑着一把打着机场logo的大黑伞,面无表情地垂注着她,他深沉如海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冷静,但眼底似有一点光芒在闪烁。真的是他,他们在距离龙环岛千万里的陌生城市,以这样的方式重逢了。
两年未见,他飞速长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样,肩膀更宽更厚,身姿更秀颀挺拔。他理短了头发,看上去很精神醒目,在一身考究黑衣的修饰下,他的英俊显出逼人的危险感和压迫感。
辛霓犹如被施了定身法,浑身麻木,连头皮、脑子都是麻的。她深深望着他,她本应雀跃,但莫名其妙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感从她心脏扩散。
祁遇川也那样深深地望着她,她清减了几分,依然瓷娃娃般净透。她做平常学生装扮,一身暗淡的灰色休闲装,然而越平庸的衣装反倒越衬出她惊为天人的美貌来。她那样蹙着眉,含烟带泪地看着他,让他有些移不开眼睛。
良久,他的目光移去她的头顶,她长发简单绾成一束,披散在肩上,头上却别着只极小的、淡紫色的绢布兔耳朵。他嘴角浮起笑,抬手碰了碰那只小兔耳朵:“小丫头。”
辛霓连忙将那只发卡薅了下来,装进衣兜,她后悔一早搭错线戴这样一只幼稚的发卡。
“祁遇川,你怎么会在这里?”辛霓说话的时候,有些磕巴。
“办事。”祁遇川简洁地答,自然地伸手抬手,一点点将她额上、脸上的雨水擦净。
辛霓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你不打鱼了吗?来英国办什么事?”
“小孩子问那么多干什么?”祁遇川不以为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