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脑袋枕着宽阔温暖的肩窝,微微有些差异,在温暖的怀抱中悠然醒来的惬意似被大雪覆盖的景色一般不怎么真实,记忆出现了空白的断层。一抬眼看到千飏的侧脸,坚毅的轮廓在睡颜中显出几分柔和恬淡。
轻轻挣扎了下,撕裂的痛楚电流般通过全身,狂乱而淫靡欢愉而堕落的情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放着。瞬间全身都僵直了,他居然真的做了那样的事……他很爱很爱千飏,可是,这样的事情明显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略微心慌了一小会儿,慢慢镇定了下来。脸上浮现出豁然的微笑,他也不懂为何自己反而不怕了,还生出了些闲心来猜测一会儿千飏醒来之后,他将面对的是怒不可遏的拳打脚踢还是冷言冷语的疏远漠然。
“醒了。感觉如何,还难受么?”其实他一动,千飏就醒了,多年的习惯养成的警觉已经成了一种本能,许多时候,他就是靠这样的本能在战场上捡回一命。
千影不知该如何面对他,眼睛躲闪地看着被子上精致的刺绣,大红的被面上绣着金色的龙凤呈祥,很是煞眼——毕竟上一次一个吻就闹得那么惨,发生这样的事,他足够以死谢罪十次有余。
“来,把东西吃了再上一次药。”灌了一碗参汤下去千影的脸色已经不像昨晚那么青白难看了,嘴唇也恢复了些红润,不过那伤口狰狞居然更胜那次在地牢里受过的虐待。
千飏越是平静,千影越是害怕,这不是千飏该有的正常反应啊,怎么,怎么……
他做错了事,这个做大哥的一向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顿,他也习惯了,知道千飏是为他好,可是这一次的事情,这一次……
“大哥……”还来不及有异议,整个身子被千飏翻了过来趴伏在他腿上,私密的伤处被分开涂抹上有着幽微香气的药膏。“来,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抹了药千飏又用被子将他裹了起来端了瓷碗到他面前,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大哥……”
“要我喂?你自己吃吧,回头又烫一嘴的泡儿。”千飏的神色很是平静,拿起素儿事先送过来的常服开始更换。
“哥!”千影咬咬牙挣开了杯子从床上爬起来,虽然一踩到地板就下盘虚浮整个身子向前摔,伤口也好像又要裂开似的,但是也顾不上了,跌跌撞撞地扶着墙边的花架朝着千飏的方向移动。
千飏换好了白色的常服站在窗口下,静默地看着他,逆光而立的身形更显出一些疏远,狭长的眼眸如同沉寂千年的古井,无喜无悲,吸纳了阳光立于时空的另一端。
“哥——”身上的肌肉阵阵抽搐,大腿和腰臀更是断裂一般的痛,脊柱里“喀拉喀拉”的直响,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千飏终究是千飏,没有上来踹他一脚也没有上来抱住他,这沉默和疏远是暴怒的前奏么?
“哥,我答应过在战胜你之前都不会越雷池半步,但是这次真的不能全怪我……”他着急地连比带划得解释着,嗓子还带着喑哑,“哥我求求你别冷着我,小七真的没有……你打我一顿好了是我的错……”然而越急,解释的话越是不知道该如何出口,
见千飏仍然不说话,绝望渐渐漫上心头,千影惨笑一声:“哥,我知道你恶心,可是这份心意并不肮脏……好吧其实那个时候我很高兴不是我的原因却能让我有机会接近你,我真的很高兴啊,你终于没有推开我,我确实别有用心无可辩驳,这心意也确实肮脏——你杀了我吧……”
说完便垂头看着地板再不说话,心中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再没多久院子里的丫鬟下人们就都该起了,他最害怕的就是到那个时候,千飏将他一个人晾在这里不闻不问。
若真是如此——眼角瞥见床头的那柄匕首,心中暗自下了决定。
银缎面料的靴子慢慢靠近,千飏拿了另外一件外套盖在他身上,将他搂了起来,“要爱惜自己的身子,受了伤毕竟别人不能替你疼。你好好休息,公主马上就要起了,我会像爹爹说明你昨晚围剿刺客时受了重伤。想来他老人家也不会为难你。”
“哥……”他哀伤地看着一直避不接招的千飏,终于再不能解释什么。解释的话多了,就没有价值了,他当然不会傻到以为这样一次乌龙事件千飏就会从此爱上他,比起这个屠了梁都似乎更实际一些。
千飏将他抱到软榻上,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再弃你不顾或者丢下你不管,安心在这里养伤休息,刚刚接到密报,边疆战事又起,不仅梁军又异动,其他属国似乎也有不臣之心,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过两天我们就得动身了。我回来之后东西必须吃完。”
说完不带千影再多言,抬手点了他脚上的穴道然后用被子盖严实了,将瓷碗放在他脑袋边上嘱咐道:“趁热吃,不要再闹腾——素儿,你进来看着他!”语毕顺手拿了匕首揣在怀里——千影可是有自杀前科的。
素儿虽然是老头子配给他的通房丫头未来二姨太,不过千飏对自己向来刻薄,且无法对老头子送来的女人有任何男女之情,素儿至今仍然是处#子之身。况且公主下嫁带了许多宫女嬷嬷进门服侍,也就不需要用到素儿。
出了暖阁,见屋里的安魂香已经燃尽,估计舞阳公主过一会儿就能醒来,当下在床头坐定了,等着她起身。
仔细看了看她的眉目,即使过得跟苦行僧一样的千飏也知道什么叫蛾眉螓首国色天香。本来他很早就知道他的感情不能随意给人,他的妻子也必定是门当户对的某个女子,具体是谁也不由他说了算,现在娶了个大美女按说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然而闹腾一夜,心中唯觉疲累。
公主醒来见自己一身吉服衣冠整齐独自一人躺在大床上,心中十分诧异,起身见千飏已经起来了,当下也有点不好意思,宫里的嬷嬷有教导过妻子不能起得比丈夫还晚,不过她对昨晚的事情愣是没有半点印象,对于自己现下的状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相公,昨晚……”舞阳公主睡眼朦胧地试探着问道,她在宫中十分得宠,要星星不给月亮,是以对于昨晚毫无印象的新婚之夜的不满情绪也就表现了出来。
“昨晚半夜闹了刺客,臣虽然及时反映了过来不过还是累得公主被迷香药倒了,是臣保护不周。”千飏不卑不亢地陈述着,好言安慰道:“公主莫害怕,这伙贼人已经被拿下了。”
“那你……你有没有事……”既然拿下了那就不关她事了,她只关心她的夫君。这个京城里所有贵族少女的梦中情人终于落入她的手心,没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了。
“臣无事。恕臣无礼了——”抬手“刺啦”一声扯开了舞阳的衣襟摘下她的头冠,咬破了手指往床中间的白色帕子上胡乱一抹,高声道:“来人,伺候公主起身洗漱。”
舞阳公主被千飏手起掌落一气呵成的动作给骇住了,愣愣地看着自己夫君的动作,下意识在心中暗叹:“好帅。”教引嬷嬷有说过这喜帕是要存入宗祠的,更何况现如今是她下嫁到别人家里,若是喜帕上不见红,她便是公主也会被休弃,日后除了远嫁番邦和亲之外再无出路。
她自己从宫里带了一个嬷嬷十个宫女过来,千飏一出声,这些女人鱼贯而入,一群生脸孔倒是让千飏吃了一惊。越是世家公卿贵族,越是要谨慎,家中连烧火的下人都是从郡望博阳带出来的包衣奴才,家中女眷众多,若是都由得她们想带多少娘家丫鬟变带多少,千府早就乱套了。
也不理会宫女们见了喜帕上虚假的落红抿嘴偷笑和公主的娇嗔羞赧,随手拿了一卷兵书慢慢翻着,等着公主起身梳洗。宫人们说着讨喜的话,实在聒噪得很,但是一群女人他也不好发作,等他从头到尾都翻了个遍,发现公主终于开始梳头了,顿时一阵无力。这半天,就净了一个面么?
倒是素儿在暖阁实在听不下去了,在窗棂边轻轻敲了三下,小武立刻会意,不多时,一个有着银铃般小声的丫头拖着红漆托盘过来了。
“各位姐姐,这是大少封的红包,辛苦各位了,可不要误了奉茶的时辰。”分派了红包之后小丫鬟对着千飏调皮地眨眨眼睛,千飏对人好不好是看人来的,反正自家院子里的丫鬟们是从来没被他大声呵斥过,除了责打七少时响声震天,其他时候还真没见着有多凶,反正她是不怕他,说破大天也不怕——她可是还见过大少被老爷责罚呢……
舞阳公主当下就不乐意了。什么东西敢勾引她的夫君,虽然说大户人家的少爷在成亲前都有陪房丫鬟,但是这个小丫头显然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