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阁里静静燃着上好的沉水蘅芜香,茜雪纱作罩,笼住莹莹灯火。花绷子平整撑着妆花软缎,真丝捻就的绣线缓缓翻飞。
细细银针蓦然刺破指尖,彼时以为那就叫钻心的疼。
传旨的太监捏着嗓子,轩朗的厅堂仿佛骤然黯淡,唯一线月色幽幽,打在那道黄绫玉轴的圣旨上。
“定北侯勾结安西节度使谋反……”
如惊雷在江音晚耳边炸开,她一时恍惚,听不懂每一个字。
按云朝律,谋反者斩,其父母妻子绞,期亲男丁年十六以上者流三千里,十六以下为奴,诸女眷没入教坊。
过往一切轰然倒去。偌大的定北侯府,上下获罪,待次日云开日出,繁盛显赫便灰飞烟散。
大伯定北侯被镇压叛乱的禁军当场斩于陇右道。堂兄定北侯世子被捕,正遭押解进京,与天牢中的大伯母、堂姐同待来年秋后处以绞刑。
身后哒哒脚步声渐行渐近,纷乱杂沓,每一声都击凿着人心。巷尾已隐隐可见火光摇曳。
江音晚忍着疼,跌跌撞撞继续向前奔去。
簪钗尽褪,一头过腰的长发随着她踉跄的步子在风中飘曳,如青烟,如墨雾。
泠泠寒月勾勒着她的身影,水姿弱骨似皎洁轻冰,似暗香疏梅。纵然狼狈,亦是融于雪夜里的一抹惊鸿影。
前方的巷口,寒树枝桠交错,乱影如鬼魅。
一辆朱轓漆班轮的青盖安车徐徐停驻。悬在车前的八角风灯一晃一晃,映出纷飞的银粟玉沙。
用此车者,必是王公贵族。
或许能保她一时!
江音晚仿佛溺水的人看到了一根浮木,就要朝着那辆车舆迈出步子。
不。
谋反罪非同小可,纵是王侯权贵,安敢帮她?她若求援,或连累他人,或被车上人扭送回教坊,罪加一等。
她不敢赌。转头往丁字巷口的另一边跑去。
却迎面撞上一人。
貂裘锦服的公子哥儿,在平康坊的柳陌花衢里寻欢作乐罢,醉醺醺地晃悠出来。酒意迷离,他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九天上的仙女。
定睛一瞧,原来是定北侯府的三姑娘。大半个长安城的贵公子趋之若鹜的熠熠明珠。
呸,哪里还有什么定北侯?她也再不是什么明珠,而是教坊里的官妓。
想到此节,他咧出一个鄙猥的笑:“江姑娘,真是巧了。”
眼前的女子,乌发凌乱披散,直垂过杨柳腰。明显不合身的袄,已随步伐颠簸而松松垮垮,衣襟处露出殷红薄纱一角,引人无限遐思。
袄裹至膝,其下只有罗制纱裁的薄薄舞裙,影影绰绰可见一截纤纤玉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