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黄公公咳嗽一声,尖着嗓子道:“宣州这次遭受百年难遇的洪涝灾害,百姓损失惨重,知府大人连番上书禀报皇帝,其实说实话,全国各地今年遭受类似洪涝灾害的地方可不止宣州一处,有的地方比这还要厉害,但是皇帝还是下旨为宣州开仓放粮赈灾,这主要是得益于魏知府你的功劳啊。”
黄公公轻轻捧了他几句,魏知府脸色顿时恢复正常,颇有几分得意地拍了拍圆鼓鼓的肚子,笑呵呵说:“惭愧惭愧,下官初到宣州,便遇到这场大灾难,眼看百姓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心中着实焦急,还是皇恩浩荡,福泽百姓,下官这才心安。下官是半点功劳都没有的,全是皇帝的恩泽啊。”
黄公公点头说道:“宣州开仓放粮赈灾,除了魏大人几次上书之外,吕端吕大人在其中做了不少斡旋。虽然吕大人来的时候还没有发生洪涝灾害,但是他得知,宣州出现了洪涝灾害之后,几次找皇帝请求赈灾,为咱们宣州百姓说了不少好话。知府大人,你是知道的,吕大人可是皇帝最为信赖的重臣之一,这一次微服私访整个吴越,便是由吕大人亲自担当的,所以他对吴越相关情况的诉说,自然得到了皇帝的高度重视。说起来,这次赈灾也得益于咱们吕大人从中美言呀。”
黄公公的话那自然是非同寻常的,在座的众官员都频频点头,不住地赞叹。
而魏文德听到这番话,却又品味出其中更深层次的意思来。他当然知道黄公公在皇宫日久,那都是人精,十分的精明,显然早已经洞察自己跟杨仙茅之间可能存在什么问题,借着赈灾这件事不露痕迹地点拨自己,要高度重视户部郎中吕端的感受,吕端能千里迢迢委托传旨太监给小郎中杨仙茅送礼物来,可见他对杨仙茅的重视非同一般。
魏文德立即笑着说道:“吕大人对我宣州一地百姓当真是高看一眼,厚爱三分,正如刚才公公所说,我宣州一地人杰地灵,出了不少人物,其中还有少年才俊,年纪虽小却敢为人先,别人不敢做的,他都敢尝试着做,别人不敢用的治病方法他敢用,这对一个医者来说是最为难能可贵。下官一向认为,作为医者,要敢于尝试。我很讨厌一些墨守成规之人,不敢创新,固步自封。当今皇帝对医道如此看重,就是需要敢于创新的人,特别是有这种精神的少年啊!”
众人听他这番话,频频点头,有的人已经敏感地察觉知府话有所指。可是刚才黄公公低声跟魏文德说的话,他们都没听见,所以并没有联想到杨仙茅身上去。
黄公公自然听出了魏文德的这番话的用意,不由露出了欣慰的微笑。说道:“是呀,治病手段从无到有,都是有一个开端的,比如我听说上古之人给人治病,无非就是把石头在火上烤热了,给人在穴道上敷贴,还没有采摘草药熬汤喝的。后来神农尝百草之后才有了汤药,又接着,张仲景、华佗、扁鹊这些神医,创造了一个又一个精妙的药方,才把我们的医术推进到了现在这个样子。因此,每一个东西在创立之初,对其他人来说都是新鲜甚至让人不能接受的。但是,如果这些治病的法子的确有适合的地方,自然会流传下来,我们又何必去刻意阻止呢。就好比贵府的小郎中杨仙茅,他的开膛破肚医术,的确让人匪夷所思,不过……”
场中突然有人大声嚷嚷道:“杨仙茅装神弄鬼欺世盗名!知府大人洞察秋毫,早已识破他的阴谋,他不可能得逞的……!”
众人惊骇地扭头望去,却是已经喝得醉醺醺的张博士。
第159章 磕头赔罪
张博士先前因为知府抨击回春堂杨仙茅父子的事情,力挺知府,得到了知府大人的嘉奖之后,一直春风得意,觉得自己大器晚成,即将青云直上。而这一次传旨的黄公公来到宣州,刚才他为了表忠心频频举杯敬酒,这时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所以刚才情况局势的微妙变化,他并没有敏锐地捕捉到,一直都是醉醺醺耷拉着脑袋的,忽然听得说起杨仙茅,脑袋里不知哪根筋起了作用,一下清醒过来,便嚷嚷着说出来那番话。
魏文德一听,勃然大怒,重重地在桌上砰的一拍,大叫一声:“胡说!”
这一下,把桌上的碗筷都震得跳了起来,摔在地上跌得粉碎,众人都吃惊地望着盛怒的知府大人。
魏文德怒喝道:“不懂规矩的混账东西!亏你还是教书育人的先生,老内相正在说话,岂容得你在旁插嘴顶撞?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来人,把这老混蛋给本府拖出去!”
几个侍卫一声答应,上前一边一个抓着张博士的两个胳膊,将他跟拖死狗一般倒拖出了酒楼,从三楼一直拖到一楼,在楼梯上铛铛铛的碰撞着,发出让人牙齿酸的声音。
张博士已经被魏文德那声怒喝吓得魂飞魄散,又被他说成老混蛋,吓得呆若木鸡,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知府大人如此暴怒。
他被拖到一楼扔到大街外青石板街道上,鞋也掉了,帽子也没了,袍子也破了,脑袋在石板上撞了一下,昏头昏脑好半晌,这才回过神来,爬起来,嘶声呼喊道:“知府大老爷!老朽该死呀,求你恕罪,容老朽请罪啊……”
说罢,他爬起来要往酒楼里走,却被侍卫劈头盖脸几个耳光,再加上几脚,踢翻在地。
侍卫指着他骂道:“你这老混蛋,你再敢进来,老子把你抓到衙门关起来,让你好好醒醒黄汤,还不滚回家去!”
张博士这才知道自己惹下了大祸,拍马屁拍到了马腿,这一下着实骇得不轻,坐在地上,呆若木鸡不知动弹了。
………………
黄公公来的第二天上午,杨仙茅照例跑到小山岗上练功,黎明时分回到药铺。
杨仙茅练功并不带红裳儿,而红裳儿在他起来后也跟着起来,在厨房把热水烧了,准备杨明德夫妇起床后洗漱用。因为天还没有亮,所以也不方便打扫卫生,动静太大会打扰杨仙茅夫杨明德夫妇的睡眠,于是便坐在厨房里守着炉火等杨仙茅回来。
杨仙茅回来时,天色渐渐亮了,红裳儿服侍杨仙茅洗漱,然后打扫药铺的卫生,在杨明德夫妇起床之后又服侍两位洗漱,跟着张氏在厨房忙活着早餐。
杨仙茅这时便负责将药铺大门的门板一块块卸下来,开了药铺的门。
杨仙茅刚把门板卸下一块,便吓了一跳,因为他看见门外自家药铺的青石板石阶上,齐刷刷地跪着十来个人,苦着脸诚惶诚恐地望着他。领头的是个胡须花白的老者,跪在他们家药铺的石阶上,满是皱纹的老脸堆满了媚笑。
街上已经有来往行人,好些个驻足街边往这边瞧,看个究竟。
杨仙茅定睛一瞧,这些跪在石阶上的人还都认识,却是这一个月来在他们家门口守着阻止病人到他们家来看病买药的那些医药院的学徒。而当先的那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杨仙茅却不认识。冷声道:“你们这是干什么?难道想用这种方式不让我们出门?”
跪在地上的那花白胡须老者哆哆嗦嗦道:“杨公子,老朽乃是医药局的姚助教,先前我们听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胡说八道,让着十几个学生到你们家门口堵住来求医问药的病患。我们现在才知道,你的医术神奇精妙之极,根本不是那些人胡说八道的装神弄鬼,是真有本事,我们是一时猪油蒙了心,求你老人家宽恕。”
姚助教说罢磕头,其他十几个学生也跟着咚咚磕头有声,都带着哭腔哀求杨仙茅,求他老人家宽恕。
杨仙茅忍俊不禁:“你们求我老人家宽恕,那也得让我老人家明白是怎么回事吧?”
这时,听到外面嚷嚷声,杨明德夫妇还有丫鬟红裳儿都来到门口,惊讶地瞧着这一幕,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