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年,她终于能正视自己的心愿,不再被悔恨和害怕束缚,一心一意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
她希望自己可以一切都好。
她希望……他能一切都好。
她带走了他体内的鬼气,愿他也能不再郁结于心,而是直面自己的心意,尽情去做他想做的事,一辈子霁月光风,一辈子坦坦荡荡。
“……乙水,我要离开了。”
商挽琴抚摸着那棵枫树,面上始终带着微笑。
“你曾说,等你死去的时候,希望坟前种一颗奈子树,因为你幼时家中就有这样一棵树,春夏可乘凉,秋日可果腹。当年我太过狼狈,只能从山里寻一株枫树种下。”
“这一次,如果我仍能幸运地活下来,我会带来你想要的树木,实现你的愿望。还有,答应给鱼摆摆的零食和玩具,我也会带来。”
“否则的话……”
“我们黄泉相见,到时候再带上鱼摆摆一起,漫山遍野地乱跑。”
晨光熹微,她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
“对了……我还得跟你说一句对不起。以前我多多少少觉得,我比你更强大、更能做到很多事,你太弱小,我得好好保护你。”
“但现在我已经明白了。”
她回过头,对着那小小的坟墓一笑。
“我们都是天地间一蜉蝣,只争朝夕。可哪怕是朝夕,蜉蝣也真的想好好活着。”
“作为蜉蝣,我们都已经拼尽了全力。”
“我这只仅存的蜉蝣去拼命了,我们来生再会。”
留下一棵不住摇摆的枫树,像一只试图挽留的手,也像一次无声的泪流。
金陵。
九月以来,玉壶春的弟子们已经两个月没见过他们的门主。他们只知道,郑医仙在后院连续守了两个月,到现在也不离开半步。
屋里升着火盆,窗开了半扇,又设法拿纱给厚厚糊了几层,保证能有些新鲜空气进来,又不让屋里人吹着冷风。
“咳咳……咳咳咳
咳……”
乔逢雪再一次咳得醒过来,睁眼时一片迷蒙。额头上的湿毛巾变得很热,他自己做起来,将毛巾揭下来放在一旁。
“——你别动,让我来!”
商玉莲正从外面进来,见状大惊,放下药就急急走来,接过毛巾放在一边,又换一条新的给他按上去,再忙忙地给他倒水喝。
乔逢雪倚在床头,一身素衣如雪,黑发散乱,面上一片不正常的潮红,呼吸急促着。他没动,由着商玉莲动作,只眼珠颤了颤,忽然一笑。
“……那次音音生病,我也是这般照料她。”他声音沙哑,语气却温柔甜蜜,眼中似有无限情意。
商玉莲身体猛地一颤。她半晌无言,背过身去搓帕子,动作很重,也把手搓得很红,搓了很久都没搓完。
好一会儿她才说:“都什么时候了,你……你还这样提她。”
乔逢雪望着窗外,唇边仍带着笑,说:“为何不提?待我好起来,还要去找她。”
商玉莲沉默不语,仍一下下地搓着毛巾。水是冷的,她的手越来越红,像冬日里肿胀的萝卜。
“……她骗了你。”良久,商玉莲才哑声说,“也骗了我。”
“这有什么法子,她实在无可奈何。”乔逢雪看她一眼,说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一丝诧异,“小姨,你不也这样觉得?”
“我何尝觉得了!”
商玉莲一僵,忽然将毛巾用力往水盆里一砸,仍是背着身子,咬牙切齿道:“那就是个骗子!兰因会的奸细!她害你如此,害你如此,我……”
她一转身,想要说两句狠话,却见那青年望着她,仍是面带微笑,目光温和笃定。
“那么,还要请教小姨,音音留在洛京的行李,小姨为何原样留着,临走还请了人看守屋子,叮嘱别丢了东西?”
商玉莲还没来得及发狠,就被他打断了。可怜商副门主张着嘴,好一会儿发不出声音,真像一条可怜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