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她以死的思想苦恼着自己而又没有死的勇气。突然,她听到一种 朝弄的低语,她怕有人窃听,吃惊地向后望着。那里闪射着非凡的光辉,站 立着阿佛洛狄忒和在她旁边带着小弓箭的厄洛斯,她的儿子。女神的嘴角上 露着微笑。“平静你的愤怒,不要再反抗了,”她说。“你所憎恶的牡牛会 走来并伸着他的两角让你折断。在你父亲的宫殿里送给你这梦的便是我。请 息怒罢,欧罗巴哟!你被一个神祇带走。你命定要做不可征服的宙斯的人间 的妻。你的名字是不朽的,因为从此以后,收容你的这块大陆将被称为欧罗 巴。”
(楚图南 译)
卡德摩斯
卡德摩斯是欧罗巴的哥哥,腓尼基王阿革诺耳的儿子。在宙斯变形为牡 牛带走欧罗巴以后,阿革诺耳派遣卡德摩斯和他的兄弟们去寻觅她,告诉他 们,除非他们找到她,否则不许回来。很久很久,卡德摩斯徒然地漫游在世 界上,不能找到为宙斯的诡计所骗去的他的妹妹。他恐怕他的父亲发怒,不 敢归回故乡,因此,请求福玻斯·阿波罗赐给神谕,告诉他应当在什么地方 度过他的晚年。但太阳神回答:“在一片荒寂的草原,你将发现一头从没有 背负过轭的牛犊。跟随着它,当它躺在草地上休息的时候,在那地方你将建 立城市并叫它为忒拜。”
卡德摩斯刚刚离开阿波罗赐给他神谕的卡斯塔利亚圣泉,来到一片绿色 的牧场,就看见一匹牛犊,脖子上没有背负过轭的痕迹。他对福玻斯默默地 祈祷,缓缓地跟随着这牛犊走去。它涉过刻非索斯的浅滩,走了一大段路, 然后停下来,它的两角指着青天,并高声鸣叫。然后回头望着卡德摩斯和他 的随从,最后终于躺在绿草深软的草地上。
满怀着感谢,卡德摩斯自己伏卧下去,亲吻这异国的上地。然后他准备 向宙斯献祭,并遣仆人四出寻求可作灌礼用的清泉。在那地方,有着一座从 来没有经过采伐的古老树林。休中根株盘错,岩石横跨深谷,正潺潺地流着 清洁的泉水。洞穴里面隐伏着一条毒龙。它的紫色的龙冠很远就看见闪光; 它的眼睛煜耀如同火焰;它的身体庞大而有毒:它的排着三层利齿的口中, 闪烁着三叉的舌头。当腓尼基人们到树林里用水罐汲水,毒龙就从岩洞中伸 出青蓝的头并发出可怕的嘘唏。腓尼基人们的水罐从手中滑落,血液冻结在 脉管中。毒龙把它的鳞甲的身躯盘成一堆,高昂着头,狰狞下视。最后则突 然冲向腓尼基人,或用毒牙咬死,或用绻缠勒杀,或用口中流出的毒涎或恶 臭将他们毒毙。
卡德摩斯想不出什么事留住了他的仆人。最后他来寻找他们。他的紧身 服是他从狮身上剥下的一张狮皮,他的武器是一支矛和一支标枪,而比这更 好更坚强的则是他的勇敢的心。一进到树林里,他看见一大堆尸体——他的 死去的仆人们;也看见得胜地盘踞在尸体上面的仇敌。它的肚子膨胀着,正 舐食着它的牺牲者的鲜血。
“唉,我的叮怜的朋友们哟,”卡德摩斯叫着。“或者我替你们复仇, 或者我和你们死在一起!”说着就拾起一块大圆石向毒龙投去。这样巨大的 石块是会使岩壁都震颤的,但毒龙却一动也不动。它的黝黑的厚皮和坚硬的 鳞甲保护着它如同铁甲一样。现在卡德摩斯投掷他的标枪,这次结果比较好, 枪尖一直深入到怪物的脏腑。它为创痛所激怒,回过头来咬碎标枪,但枪头 却坚牢地刺在身上。它又挨了一剑,这使它更加暴怒,它张着巨口,毒颚里 喷吐着白沫。他如一支箭一样地冲来,但胸部却碰在树干上。卡德摩斯闪过 它的进攻,束紧身上的狮皮,用枪头刺到毒龙的口里,让它的毒牙在枪头上 消耗它的力量。这怪物口吐鲜血,染红了它周围的草地。但伤势不重,还能 躲避攻击。最后卡德摩斯一剑刺去,贯穿毒龙的脖颈,并刺入橡树,因此毒 龙被钉在树身上。橡树被压弯,并被龙尾鞭打得鸣咽起来。
卡德摩斯长久地凝视着这被杀死的毒龙。后来他移开视线向四方眺望。 他看见从天上下降的帕拉斯·雅典娜,命令他掀起泥土,播种巨龙的毒牙, 这是一个未来种族的种子。他听从女神的话,在地上挖一条长而宽的沟,种 下龙牙。即刻土地凸起,先露出枪尖,其次带着鸟毛的盔,其次两肩,胸脯, 四肢,最后一个全副武装的武士从泥土里站起来。同时在许多地方都发生同 样的情形。所以就在这腓尼基人的眼前,生长出一整队的武装的战士。
他十分惊愕,并准备着和新的敌人战争。但一个从泥土听生的人叫唤他: “不要动手反对我们!不要干涉我们兄弟之间的冲突!”他一面说,一面抽 出利剑杀翻身一个武士,同时自己又被别人的标枪掷中。而投射标枪的人也 同时受伤倒地,完结他的刚刚得到的生命。所以一整队人都在恶战中互相厮 杀,不久差不多全部都躺在地上,在死的痛楚中挣扎,而地母却在饮着她所 生的仅有着刹那生命的儿子们的血液。最后剩下的仅有五个人。其中的一人 后来被称为厄喀翁的,最先依照雅典娜的吩咐放下武器,建议和平。别的人 都跟随着他的榜样。
从腓尼基来的异乡人卡德摩斯就同泥土所生的五个战士建立了如阿波罗 所说的城市,并依从神的命令,叫它为忒拜城。
(楚图南 译)
珀耳修斯
一种神谕告诉阿耳戈斯国王阿克里西俄斯说他的孙子会将他逐出王位并 谋害他的生命。因此他将他的女儿达那厄和她与宙斯所生的儿子珀耳修斯都 装在一只箱子里投到大海里,宙斯引导着这只箱子穿过大风浪,最后,潮水 将它运送到塞里福斯岛。这岛是狄克堤斯和波吕得克忒斯两兄弟所统治的国 土。当狄克堤斯正在捕鱼,这只箱子浮出水面,他将它拖到岸上。他和他的 哥哥都热爱着达那厄和她的孩子。波吕得克忒斯娶她为妻并用心抚育宙斯的 儿子珀耳修斯。
当他长大成人,他的后父鼓舞他出去冒险,并从事一些可以使他得到荣 誉的探险。这青年是很愿意的。他们决定让他去寻访墨杜萨,割下她的可怕 的头,并将它带到塞里福斯的国王这里来。
珀耳修斯出发从事于他的探险,神祇引导他达到众怪之父福耳库斯所居 住的遥远的地方。在那里珀耳修斯遇到了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格赖埃。她 们一生下来就长着白发,且在她们之间只有一眼一牙,三个人轮流使用着。 珀耳修斯夺去她们的牙和眼。当她们要求退还她们的无价之宝时,他提出一 个条件:要她们告诉他到女仙那里去的道路。
这些女仙是会魔术的,有着几种可赞美的宝物:一双飞鞋,一只革囊, 一顶狗皮盔。无论谁佩戴它们,便可以飞到他所想去的地方,并可看见他所 想见的任何人而自己不会被人看见。福耳库斯的三个女儿告诉他到女仙们那 里去的路,所以他归还她们的牙和眼。到了女仙那里,珀耳修斯找到他所要 求的宝物。他将革囊挂在肩膀上,将飞鞋绑扎在脚上,将狗皮盔戴在头上。 赫耳墨斯并借给他青铜盾。他佩备着这些,飞到大海中福耳库斯的另外的三 个女儿——戈耳工们所居住的地方。只有名叫墨杜萨的第三个女儿是肉身, 所以珀耳修斯奉命来割取她的头颅。他发现戈耳工们都在熟睡。她们都没有 皮肤,却有着龙的鳞甲;没有头发,头上却盘缠着许多毒蛇。她们的牙如同 野猪的獠牙,她们的手全是金属的,并有着可以御风而行的金翅膀。珀耳修 斯知道任何人看见她们便会立刻变为石头,所以他背向这熟睡的人们站着, 只从发光的盾牌里看出她们的三个头的形象,并认出墨杜萨来。雅典娜指点 他怎样下手,所以他平安无事地割下了这个怪物的头。
但这事刚刚做完,一只飞马珀伽索斯立即从她的身体里跃出。随着又跃 出巨人克律萨俄耳。二者都是波塞冬的儿子。珀耳修斯将墨杜萨的头装在革 囊里,仍如来时一样,往回飞奔。但如今墨杜萨的两个姊姊醒了,从床上起 来。她们看见被杀死的妹妹的尸体,即刻飞到空中追逐凶犯。但女仙的狗皮 盔使珀耳修斯不会被人看见,所以她们看不见他。他在空中飞行时,大风吹 荡着他,使得他像浮云一样左右摇摆,也摇摆着他的革囊,所以墨杜萨的头 颅渗出的血液,滴落在利比亚沙漠的荒野,遂变成各种颜色的毒蛇。从此以 后,利比亚地方特多蝮蛇和毒虫之害。珀耳修斯仍然向西飞行,直达到阿特 拉斯国王的国土才停下来休息。
这国王有一个结着金果的小树林,派了一条巨龙在上空看守着。戈耳工 的征服者要求在这里住一夜,但得不到允许。阿特拉斯国王恐怕他的宝物被 偷,所以将他逐出宫殿。这使珀耳修斯很愤怒,他说:“因为你拒绝了我的 请求,我倒要送给你一件礼物呢!”于是他从革囊里取出墨杜萨的头颅,将 它向着那国王举起来,国王即刻变成了石头,或者说得更确切一点,他的巨 大身躯变成了一座山。他的须发变成广阔的森林。他的双肩,两手和骨头变 成山脊,他的头变成高入云层的山峰。现在珀耳修斯又将飞鞋绑在脚上,革 囊挂在身旁,狗皮盔戴在头上,飞腾到空中。
在他的旅途中,他来到刻南斯在执掌权力的埃塞俄比亚的海岸。这里他 看见一个女子被锁在突出于大海中的悬岩上。假使人是在空中飘拂着她的头 发,在眼中滴着她的眼泪,他会以为她是一尊大理石的雕像呢。他为她的美 丽所陶醉,几乎忘记扇动他的翅膀。“告诉我,”他请求她,“你这应以灿 烂的珠宝来装饰的美人,为什么被锁在这里呢?告诉我你的家乡。告诉我你 的名字。”
起初她沉默而羞涩,害怕同一个陌生人说话。假使她能移动,她一定会 用双手遮蒙着脸。但为了使这青年不要以为她有着必须隐瞒的罪过,所以最 后她回答说,“我是安德洛墨达,埃塞俄比亚的国王刻甫斯的女儿。我的母 亲向海洋的女仙,即涅柔斯的女儿们夸耀,说她比她们更美丽。这触怒了涅 柔斯的女儿们。她们的朋友海神,涌起一片洪流,泛滥大地。随着洪水,来 了一个逢物便吞的妖怪。神谕宣示:如果将我——国王的女儿掷给恶怪作食 品,这灾患就能避免。我的父亲被人民逼迫着要拯救他们,在悲痛中将我锁 在这悬岩上。”
她刚刚说完,波涛就哗的一声分开,从海洋深处出来一个妖怪,宽宽的 胸膛平铺在水面上。这女郎吓得尖声喊叫,她的父母也忙着走来,满怀着悲 痛,她的母亲感觉到这是由于她的过错,更加倍的痛苦。他们拥抱着他们的 女儿,但除了哭泣和悲痛以外还有什么法子呢。
于是珀耳修斯说:“要哭总是有时间的。但行动的机会却很快就消逝了! 我是珀耳修斯,宙斯和达那厄的儿子。神的翅膀使我能在空中飞行,墨杜萨 已死在我的宝剑下。假使这个女郎是自由的,并可以在许多人之中选择她的 配偶,我也并不是配不上她的。但像她现在这个样子,我却要向她求婚。并 愿意搭救她。”这时,欣幸的父母不仅把女儿许给他,并以他们自己的王国 作为她的妆奁。
当他们正在互相谈论,这妖怪却如扯满风帆的船舶一般地游了过来,距 离悬岩只有一投石的距离了。青年用脚一蹬腾空而起。妖怪看见他在海上的 影子,就飞速地向影子追逐,意识到有一个敌人要骗取它的猎获物。珀耳修 斯从天空俯冲下来,如同一只鹫鹰落在这妖怪的背上,并以杀戮墨杜萨的宝 剑刺入它的后背,直到只剩刀柄在外。他抽出刀子来,这有鳞甲的妖怪就跃 到空中,忽而潜入水底,并四向奔突,就好像被一群猎犬追逐着的野猪一样。 珀耳修斯一再向这怪物刺击,直到黑血从它的喉管喷涌而出。但他的翅膀濡 湿,他不敢再信靠他的水淋淋的羽毛。幸而他发现一根尖端还露在水面的帆 柱,他左手抓着它,支持住自己,右手持着宝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 地刺杀着怪物的肚子。海浪将它的巨大尸体运走,不久它也就从海面消失了。 珀耳修斯跳到岸上,爬上悬岩,解开女郎的锁链。她怀着感谢和爱欢迎他。 他带她到她的正庆幸着得救的父母那里,金殿的宫门也大大地启开,来迎接 这个新郎。
但结婚的盛宴未终,正在极欢乐的时候,宫庭中突然充满扰攘。国王刻 甫斯的弟弟菲纽斯,过去曾向他的侄女安德洛墨达求过婚,只是在她遭到危 难的时候却舍弃了她。现在他带着一支武装队伍,来重申对于她的要求。他 挥舞着他的长矛闯入结婚的礼堂,并对珀耳修斯高声叫骂,以至于使他很吃 惊地听着。“我来找抢去我的未婚妻的贼人复仇!任你的翅膀,你的父亲宙 斯,都不能使你逃脱!”他一面说着,一面瞄准着矛头。
刻甫斯站起来,叫唤着他的兄弟:“你发疯了!”他说。“什么东西驱 使你干这种坏事?并不是珀耳修斯抢去了你的未婚妻。当我们被迫同意让她 牺牲的时候,你舍弃了她。作为一个叔父或者一个情人,你袖手旁观,看着 她被绑走而不援救。你自己为什么不从悬岩上去夺取她呢?现在你至少应当 让她归于那个正当地赢得了她,并以保全我的女儿而安慰了我的晚年的人”
菲纽斯不作回答。他的凶恶的眼光一会望着他的哥哥,一会望着他的情 敌,好像在暗暗揣度着应该先从谁下手。但踌躇了一会之后,他在暴怒中用 全力向珀耳修斯投出他的矛。只是投不准确,矛头扎进床榻的垫子里。现在 珀耳修斯已经跳了起来,向菲纽斯进来的那扇大门投出他的矛。假使不是他 闪在祭坛后面躲开了,那必然会刺穿他的胸脯。但它毕竟刺中了他的一个同 伴的前额,所以全部扈从的武士都拥上来,短兵相接地和参加婚礼的宾客们 搏斗。他们格斗得很久,但因闯入者与宾客之间众寡悬殊,珀耳修斯终于发 觉自己被菲纽斯及其武士围困着。箭镞在空中飞射如同暴风雨中的冰雹。珀 耳修斯背靠着一根柱子,利用这有利的据点招架敌人,阻止他们前进,并杀 死很多的武士。但他们人数太多了,当他知道单凭勇气已经没有用,他不得 不依靠最后的手段。“是你们逼我这样做的,”他喊道,“我的过去的仇敌 将帮助我了!请这里所有的友人都回过头去!”于是他将挂在肩上革囊里的 墨杜萨的头颅取出,向最逼近的攻击者举起。这人略一瞥视,就轻蔑地大笑。 “去,让你的魔法去作弄别人去罢。”他叫道。但当他刚一举手投矛,他却 变成石头,他的手仍然举在空中。别的人也逐一遭到这同样的命运。最后只 剩下两百个人了,珀耳修斯高举墨杜萨的头,使大家都可以立刻看见,于是 两百个人都立刻变成了岩石。直到此时菲纽斯才悔恨他的不义的战争。他的 左右除了石像外业已一无所剩。他叫唤他的朋友们,但没有一人回答。他用 怀疑的手指轻触着离他最近的人们的肉体,但它们已变成大理石!最后他陷 入恐怖中,他的挑战变得狼狈不堪。“饶我一命罢!”他祈求说。“新妇和 王国都给你!”但由于悲痛着他的新朋友们的死,珀耳修斯是很难和解的。 “贼徒哟,”他回答,“我将为你建立一个永久的纪念碑在我的岳父的宫殿 里。”菲纽斯虽然企图逃避,但终于被迫看到那可怕的头颅。他的眼睛里边 的眼泪冻结成为石头,他怯懦地站在那里,两手下垂着,完全是一种奴仆的 卑贱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