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默默期待这一天早点到来的时候,已进腊月。
那日容家小少爷满月,来了许多宾客,包括胡云灵娘家的一干亲属。常生又被叫到前院做事。回来两个多月,他气色好了些许,脸上也有了点肉,虽然身子显得还孱弱了些,却已经回复到原来清秀俊美的样貌。常生在给宾客端茶送水穿来穿去时,忽有一酒醉的男宾客拉住了衣袖对他进行调戏:“小哥儿……你可是投错了胎吗?这身子骨和这张脸活脱脱比那女子都娇柔。你若要是女子,我也不招你,你若真是个男娃,让我摸摸……”
常生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就要走,那人便一把从后面将他抱住,常生手里的茶盘一歪,几个茶碗应声落地,摔了个粉碎。如此这般,那酒醉的男宾客也没放开他,常生刚要发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喝:“放开!”
男宾客一回头,看是大少爷便笑了,说:“原来是侄女婿啊,都是男人家,闹闹有什么关系?”
大少爷一看是胡一夫的弟弟,便换了张笑脸说:“二叔啊,你若喜欢,等下散了给你们找间客房,随你怎么玩。”
“好好……”胡一夫的弟弟乐得眉开眼笑。
常生惊讶而又愤怒地看着大少爷,问了一句:“你当真?”
大少爷咬着牙笑了:“你不就是干这个的吗?”
常生咬了咬嘴唇,抑制住就要流出来的泪水,又问了句:“你可曾亲眼见了?”
大少爷这才一愣,似乎是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于是脸沉了下来,一把扯过胡一夫的弟弟说:“走,二叔,喝酒去!跟下人闹太丢人。”说完就拉着人走了。
常生握着拳头抵在鼻子上,压下那阵酸酸的感觉,然后蹲在地上慢慢拾起那些碎杯碴后,便也不管前院多忙,再不出现。
第二天,他刚从别院出来,大少爷便一把拉住他,把他扯到后院,然后确定没人看见,便急急地问:“那半年你去哪了?为什么走的时候连张纸都不留?”
常生低着头,不想回答他,也没法回答他。
“爹说你走投无路去窑子卖身,难道不是真的?”
常生仍然不说话,他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真的,那么他就不是人!假的,那么容老爷就不是人!
容少爷见他不说话,抬手打了他一个耳光,打完又心疼了,又抱在怀里安慰:“我气疯了你知道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常生感到一阵心痛,便推开他转身就走。大少爷哪肯放,从背后抱住他,一双唇便往他后颈烙了上去。常生一阵颤抖,躲着他说:“放开!”
“我不放。”大少爷抱得更紧了。
常生挣不开,便抓起他的手,放在嘴边狠狠地咬了一口。大少爷疼得松了手,却在常生跑出后院前又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衫后襟,焦急地说:“你要怎样才肯跟我说?”
常生不说话,继续往前挣。
大少爷又一次在后面抱住他,并在他耳边低语:“求求你了,告诉我真相,我已经被折磨半年多了。”
常生就是不说话,却也挣不开他。大少爷见他如此固执,便想起他小时候受了气时的样子,无论怎么哄他也不理人,唯有洪婆婆家的糖葫芦能让他苦脸变笑脸。常生打小爱吃这个,小时候为了让常生陪他玩,没少拿洪婆婆家的糖葫芦来哄他,只要有了这个,常生再怎么不愿意理他都会笑,都会听他摆布。这两年为了感情整天焦头烂额的,他都把这给忘了,这会忽然想起来了便在他耳边说:“我去给你买洪婆婆家的糖葫芦吃好不好?”
常生虽然不可能这会子有心思吃什么糖葫芦,但他这样一说,他倒觉得也是缓兵之计,于是顺了他的话说:“你一刻钟内能买回来,我也许会说。”常生知道,一刻钟内大少爷是不可能买得回来洪婆婆家的糖葫芦的,从容府到洪婆婆卖糖葫芦的地方至少也要两刻钟,就算一来一回都用跑的,一刻钟内也回不来。
但大少爷还是去了,只要能让常生跟他说实话,他就算是跑吐血也要在一刻钟内把糖葫芦买回来。他相信常生一见到爱吃的糖葫芦,一定会乖乖地告诉他所有前因后果。于是,他说了句“你等着!”便撒腿跑了出去。
只是,这一去,就闯了祸了,为了争个先后,他情急之下,把一个仆人打扮的小孩儿打得鼻口流血,当场就没了气息。他也没想到那小孩儿那么不禁打,不过几拳而已。只是他不知道,他几那拳是有多急多狠,半年多的怒火都在这几拳上了。
糖葫芦自然是没买成,大少爷慌张地跑回家,任谁问都不说什么事。
后来死了人的孔家找上门来要人偿命,常生才知道他又出去惹事,还打死了人。失望也是一种心痛,他再没有想要与大少爷有任何交集的心思了,他只想忘了这个人。
容老爷又是气得心口疼,这两年来弄出几条人命了?他真有一脚踢死这混帐儿子的冲动。但气归气,毕竟是亲儿子,还得想办法息事宁人。只是孔家不依不饶,非要大少爷去偿命。容老爷虽是做官的,但也不敢得罪孔家。孔家家大业大,论财富它容家比不过,论权势,孔家虽然无人做官,但孔家与许多上的人都有深厚的交情,还有一个做官的亲家,官职比自己高,与孔家树敌,以后在官场上混,少不了被挤兑、下绊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因小失大。可儿子是万万不能送去偿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