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格拉君,一抚脸髭,厉目正色道:“所为何事?很简单,这里满围都是那六字——‘信必守,债必偿’。此六字不仅律人,更要律自。你那家传至宝,放存于我多格拉家族所开设的碎叶城柜坊之内,已有多年。本应妥善保管,可三年之前,被新上任碎叶城都督阿史那提力强行抢夺,碎叶城柜坊分号掌柜也因此被杀。此仇我族必报。”多格拉君再一踏响指,先前那管家便手捧着一盘金锭,走出在旁,“这顿宴会,这些钱财,都不过是我家族为表歉意,一点小小的赔礼。”
“什么家传之宝,不妨放开说,不就是一个玉玺,这玩意早就没用了。”
“李先生要放开说,就不打哑谜了。这传国玉玺,对你也许无用,但到你那仇敌安禄山手上,可就是一件至高无上的宝贝。只怕他以此信物,冒认你的身份,也许会导致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是吗?与我无关。我不管这玉玺往哪里去了,只知安禄山一定会被我亲手杀死。”
红娜一旁听得是心惊胆战,什么玉玺,什么安禄山,都在聊什么?原来师父口中的仇人就是摩尼教教主安禄山。红娜脸色愁重,久久不能平复。
“阿史那提力表面上与安禄山并无牵连,实则阿史那提力是拜火教徒,而安禄山则是拜火教现任教主,两人暗中狼狈为奸。”李梦尘补充道。
“阁下是否发觉,你这两年西行复仇之旅,过得异常顺利吗?”
“原来是你们。”
“没错,阁下每每杀死仇人,我都会命人发散消息,传扬开去,描述为相貌丑的黑风贼,谋财害命。”
一切前因后果皆知,李梦尘也放下了戒心。
可话题及此,李梦尘哪还有心情吃饭,现在就算是龙肉也无味了。
说是这么说,这玃如掌,好吃还是好吃。可越好吃,心中就越是郁苦。“可怜我彤儿,生前最后一顿,只是嚼着生米。”李梦尘不禁怀念起故人。
最后一道甜品,冻壳流心伽师瓜。将伽师瓜果肉与冰糖、兕奶混合,搅拌离心,一半用寒功冻造为壳,一半以炎掌热制成浆,再将浆液灌入冻壳,外形竟又复似原伽师瓜之形。
这甜品外冰凉沁甜,内温暖柔蜜,虽然也好,可惜“曾今沧海难为水,除却玃如不是肉”,而且李梦尘本就喜肉食,连最精彩的都经历过了,尝到最后的甜品,心情难免有些失落。
不过这道甜品,本就是将口味还归原始,将食欲收归恬静之用,故也是达到目的。
“啊。”李梦尘知红娜素喜甜食,移勺张唇,喂尝滋味,不多说。
谈回正事,多格拉君提议派出山海猎人,协助李梦尘,夺回玉玺:“那山海猎人不仅武艺高强,关键是对中原各山各川,皆如数家珍,熟悉天文地理。有他协助,光是旅途,就必可事半功倍。”
果不其然,被李梦尘一口回绝:“不用了,我只喜独自上路。”
“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多说。你们一旦过了玉门关,我多格拉家族仍然会提供帮助,只是要转为暗中。不妨直说,你那仇敌安禄山,不仅为三省节度使,还兼任陇右牧群使,代表唐朝廷,与西域商人交易良种马匹。吾虽枉称商主,也终究不好彻底与之撕破脸皮。”
“不劳你多费心,我自己的仇,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当然不会强求。”李梦尘说道,“那个山海猎人我没兴趣认识,这顿宴会的厨师长,我倒是很乐意与之结识。”
“我请的这位厨师,曾抱怨圣人云:‘君子远庖厨’,故他言:‘庖厨亦远君子,这才公平’。他从来不见他的食客,其实连我也未曾与这位厨师相见。但我俩仅需凭借食物交流,互衷心肠,他倾心奉上美味,吾报之以由衷赞叹,故已互为交心知己。”
“原来如此。”李梦尘点点头,丝毫没觉得一段友情有什么奇怪。
“吾本愿祝愿阁下东归之路一路顺风,可惜料定难以顺利,注定不免七灾八难。只因阁下的武功本身就是原罪,你的武功越高,这原罪在中原武林,就越是刺目。”
“你口中的‘原罪’是什么,我比你更清楚。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从来不会去想明天才会到来的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