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毛遂自荐的柳书生,程铎有些意外:“你说,你想来给我当账房?”
柳书生局促地点了点:“我、我虽然没有做过账房,但我借过算学的书看,也会打算盘,不信你可以考考我……”
柳书生虽然迂腐了点儿,但他有一大爱好就是看书。因为能借到的书有限,他一本书通常都是翻来覆去的看,看到不会的地方更是会自己琢磨,俗称的书呆子。
程铎随口出了几道算数题,柳书生虽然算得慢,但最后都答对了。当然,程铎没有出那种鸡兔共笼,一共有几只脚的问题,那不是出题,那是为难柳书生。
十里八村一共就那么几个识字的,像柳书生这样考过童生试的就更少了,自动送上门的“人才”,程铎没必要太挑剔。
“那行,你先试用一个月,试用期工钱一两五吊,如果干得好,我再给你加。”程铎爽快地道。
“一两…五、五吊?”柳书生嘴唇抖了抖,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怎么,嫌少?”
“没有,没有。”柳书生连连摇头,渐渐地也反应过来了,满脸惊喜交加:“多谢东家赏识,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一个月一两五吊啊,这也太大方了!他要砍多少柴才能赚到这么多银钱!
“走吧,我领你到收柴禾的地方,以后钱大他们负责称重,你记账和付钱。另外砖坊一个月用了多少柴,你到月底给我算个数出来。砖坊现在还没有订单,以后有订单了,账目也归你负责……”程铎一边走,一边给柳书生说明工作内容。
柳书生本来还有点害怕,可是看程铎说话条理清晰,声线温和,比之村里某些粗鄙的汉子完全是两个样。柳书生放下心来,认真地听程铎讲。
其实不看程铎高人一等的身高,和打人时凶残的模样,柳书生惊愕地发现,程铎竟然是这个村里少数脑子清明,能与他顺畅交流的人。
而且程铎也讲理,他不太明白的地方,一开始小心翼翼地询问,程铎都仔细地答了,并没有一言不合就暴躁打人。
柳书生想起他与永哥儿相处时温和宠溺的模样,渐渐地有些懂了,都怪先入为主的印象害人,他一直觉得程铎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其实人家跟他一样读过书的,就算程铎不像个读书人,他也绝不可能是个头脑简单的。
两人说着,正好路过做土坯的仓房,永哥儿一看到程铎,就笑盈盈地过来了:“程哥。”
但他转头看到柳书生,表情就没那么高兴了:“你来做什么?”
不欢迎的态度非常明显。
永哥儿还是有些小记仇的,他生活困难的时候,柳书生老是在他耳边念叨“抛头露面,不守妇道,将来没有人会娶他之类的”,无异于在他千疮百孔的心上插刀。
难道他自己想抛头露面吗,若不是被逼得没办法,谁愿意上山下河地寻摸吃的?
柳书生眼神闪烁,躲避着永哥儿的视线:“我是来应聘账房的。”
他刚刚应聘上,工钱也满意地不得了,若是永哥儿一句话,东家不要他了怎么办?他可还记得,程铎有多宠永哥儿,而且村里也传言,程铎为了永哥儿,直接把做工的人赶走了……
“呵,你不是说读书人视金钱如粪土吗,怎么舍得出来‘抛头露面’啦?”
柳书生闻言,头顿时埋得更低了,涨红着脸道:“我,我……”
两人的处境掉了个头,柳书生才发现曾经的自己有多过分。他爹娘去世之前,他从没有亲手赚过一文钱,甚至爹娘去世之后,他也大多靠变卖家产维生。
而人家永哥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帮衬家里,比他不知道孝顺多少,枉他还自称读书人……
程铎好笑地看着自家小哥儿欺负新来的账房,直到柳书生涨红了,整个人都想挖个地洞钻进去了,他才站出来打圆场道:“好了,好了,过去的就算了。”
程铎对着永哥儿眨了眨眼睛,暗示他们以后就是柳书生的东家了,以后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要是一次把人吓跑了,多不划算……
永哥儿看懂了程铎的促狭,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容干净又明艳,完全看不出曾经的阴霾。
其实永哥儿就是过过嘴瘾,真没想把柳书生怎么样。他现在都嫁了这么好的相公,柳书生对他那些言语攻击也像乌云一样,随风吹散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程铎伸手替他擦了擦汗:“看你,忙得满头大汗。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土坯不用你亲自动手,忙不过来再请人就是了。”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身边还杵着一个柳书生……永哥儿被程铎的动作撩得面红耳赤的,偏偏舍不得躲开,只能抬手用胳膊擦脸做掩饰:“我没事……”
程铎摇了摇头,看他嘴唇有些干裂,转头对着柳书生交代了一声“你等等”,然后大步走进了仓房。
这仓房除了一面连接着仓库,三面都通风的。钱阿么他们本来一边做着土坯,一边偷瞄着外面,看到程铎进来,都赶紧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