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五日,夜夜幕之下的山脊,伏在地面,配合着山风呼啸,就像是潜伏的巨大野兽。赵鲤站一片坟茔之中。前来领路的张家管事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手里直打哆嗦:“赵千户,你一个人在这,当真无事?”
管事心里七上八下,若是靖宁卫在这地头出了事,只怕相关人等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赵鲤不知他想得那么长远,对他摆摆手道:“无事,你们走吧,回去路上小心,遇上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叫你们名字也别答应。”
张家管事和两个护院顿时冒出一身冷汗,谁会叫他们名字?三人越想越怕,相互看了看,决定趁这时辰还不算太晚,赶紧下山。目送他们离开,赵鲤看了看地势,在上风寻了个既隐蔽又可看到张家小姐坟茔的位置坐下。从怀中掏出一个绣着小老虎的围兜。这在捉迷藏任务时得到的奖励——张晖的围兜。有轻微的气息屏蔽作用。赵鲤将这个小围兜牢牢系在腰带上。这种时候,若有些零嘴混时间道是不错,但担心暴露行藏,赵鲤晚上有味道的东西都不敢吃。索性闭目,靠在一处山石上,开始假寐。为赵鲤带路的三人,走在山道上,手中照亮的只有张家管事手里的一盏灯笼。天上一轮毛月亮,高悬头顶。被赵鲤一通叮嘱,吓得有些害怕的三人埋头走路,谁也不敢说话。鞋子踩在路上窸窸窣窣。人又时就是犯贱,不在意还好,若是得了叮嘱不要回头,真的不回头,反而后脑勺发凉一直想个不停。其中一个护院,越走越觉得后面有什么盯着他。这样小心的情况下,有什么异象他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管事。”
这护院的声音带着哭腔:“管事,你听听,是不是多了一个脚步声?”
张家管事和另外一名护院同时一抖之后,头皮发麻。“别多事,别说话,别回头,走。”
张家管事到底心思活泛。他小声叮嘱了一声,继续埋头往前走。两个护院也不再敢说话,加快了脚步。只是这一次,他们三人都明显听到了。有一个多出来的脚步声,不远不近的吊在他们的身后。他们走快,那脚步声也走快,他们慢,那脚步声也慢。就像是一个有经验的猎人,远远的追逐着猎物。三人倒是不蠢,没有谁真的作死回头。就这样一路疾行,终于远远的可以看见张家宅子的门前的灯火时,不约而同都松了一口气。一鼓作气,走到门前。咚咚咚的叩响门扉。门房很快打开门,三人争前赶后的往门里走。“快关门,快关门。”
张家管事急忙招呼,走了一脑门的大汗。门房不明所以,但也听话的将门合拢。就在门闩插上的一瞬间,门板啪的响了一声。在夜里格外响亮。“什么东西?”
门房不明所以自言自语的准备开门去看。就在这时,门被叩响了。咚咚,咚咚。敲了四声之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外边问道:“我能进去吗?”
门房一头雾水,方才他看得明明白白,管事后面没有人啊!而且这声音听着实在耳熟。门房上前一步,想要开门看个究竟。却被管事直接捂住嘴,拖到一边。管事掌心的汗,湿乎乎的抹了门房一脸,他正犯恶心,又听外面的声音问道:“我能进去吗?”
门房一琢磨,感觉有些不对劲。正常人敲门难道不是喊开门吗?为何外边那人在问他能不能进来?而且这个声音……门房仔细想了想,瞬间出了一头热汗。这个声音,就是他的声音啊!外面,有什么在用他的声音在问能不能进来!门房腿一软,回身抱住了张家管事,直往他怀里钻。张家管事现在倒没嫌弃他恶心,害怕之余,怀里这人虽说是个大老爷们,但好歹还有丝热乎气。张家管事和门房就这样抱着,跟着两个同样吓的不轻的门房往里挪。没有得到回答,外边的东西很着急,将门拍得啪啪作响。“我能进去吗?”
“让我进去!”
奇怪的是,拍门撞门的动静虽大,但是竟然连门上的灰尘都没震下来。李管事他们慢慢的挪远。似乎是知道他们不会搭话了,外面的动静平息下去。就在几人心慢慢放下时,一个声音从后传来:“可以进来。”
管事几人简直杀人的心都有,转头看去,却是一愣。外面的东西终于得了许可,十分高兴。“嘻嘻。”
“嘻嘻,我进来了我进来了。”
飘飘悠悠的笑声忽远忽近。门突然响了一声。接着院里的灯火,张家管事看见了让他终身难忘的画面。一个扁扁的脑袋,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脸上只有一张空白的皮。那东西一边往里挤,一边抬头和张家管事对上了眼。“嘻嘻,脸。”
它笑着,面上空白的皮子一阵扭曲。平白生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张家管事再熟悉不过。他心底发凉,生物本能的直告诉他,那个东西正在长成他的样子。如果那个东西彻底长成了他的样子,就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张家管事眼中露出一丝绝望。然而就在此时,长出了眼睛的那半张脸上,忽的被糊上了一张被鸡血染红的黄纸。呲啦——一阵青烟冒出,那东西惨叫一声,就要往外缩。却被一柄长刀当头斩断。啪嗒。脑袋咕噜噜的滚了下来。空气中弥漫出一阵腥恶臭味。郑连顺势收刀,方才丢出鸡血黄纸的李庆轻咳嗽了两声。张家管事这才心有余悸的大喘气,对着郑连和李庆连连拱手致谢。郑连没有搭理他,垂头去看砍下来的那个东西。原来,是一个插在田间吓唬雀鸟的稻草人。郑连打开门,稻草人趴在门上的无头身子摔了进来。“这世道,真的乱了。”
郑连对李庆道。张家管事等人的小小惊魂,赵鲤不知。她在假寐一阵之后,等来了她要等的。张家小姐坟茔上,土簌簌的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