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到本科学历。记得念初二时,小学同学约我拜访过去的恩师,那个用篾条打我的数学老师患了老年痴呆证,腿上盖条毛毯,瑟瑟发抖。同学在她家人面前搜索记忆的残渣证明她的好,彼时彼刻,恐惧依然攫住我,我不敢靠她过近。
数学这堆寄生虫通过她们变成我的噩梦。初中时遇见一位挺着肥大的肚子,爱出冷汗,浑身散发油印测试题的窒息气味,脾气极端暴躁的几何与代数老师,逼迫我们接受她的数学托拉斯。我对她同样的恐惧,害怕同她们的目光相遇,那种相遇等同于从囚犯中挑出来立即正法。
那副羽翼丰满的场景使我至今难忘。我升上一年级,我的女主角现身了。二十五岁,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穿一件红色针织衫,长长马尾辫,坐在办公桌前翻看教科书。脸色是温暖的苍白。
后来我念初中,曾在题为《我的老师》作文里仔细描述过这张苍白的脸。缺铁性贫血浇灌的那张脸,使我倍感痴迷。那是脸蛋被营养折磨后弱的表现,偏偏这类弱,使我感受到温暖与安全。后来我了解到*的历史,我以为这是那个时期的杰作。关进牛棚,吃糠咽菜,饱受批判大会的洗劫,从水深火热的煎熬中死里逃生。这毕竟是我的臆想。我写道,我梦想变成一只斑斓猛虎,用亲吻溶解那片凄迷的苍白,用身体溶解那片凄迷的苍白。这篇颇具东方意识流风格的作品终究没有上交。因为是个姓邓的愤世嫉俗的男老师教我们语文。这个近乎自恋的男人,最擅长甩粉笔打击底下学生的小动作,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并擅长编造崇高的嗓门虐待我们的耳朵: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事实证明我抉择英名,在性方面邓老师是个极端保守主义者。那次他在课堂上给我们班讲授保尔&;#8226;柯察金。左手捧书右手象八爪鱼似的紧抓茶盅,给我们浑厚朗读生命的意义。最后一排女生的尖叫打断了她的兴致。那女生怔着手掌洒泪,施了定身术般不敢动弹。她背后坐着打冷战的体育委员,脑袋鸵鸟似的埋进手臂。
邓老师上前勘查她的手心,请我们的体育委员站起来。这位高个子起身后,拉链还没有合上。他没有穿裤衩,小东西垂头丧气陷进裤裆里,露出与他年纪不甚匹配的浓密须发。邓老师手头上的书先砸到他头上,紧接着是茶盅,排山倒海的猛推。体育委员的头磕到黑板报上,一响,顷刻成了醉猫踉踉跄跄。邓老师顺手操起椅子不偏不倚横扫他的腰,体育委员口吐鲜血,栽倒地上。
邓老师的拔刀相助并没有感动受辱女生,她夹着贴在屁股上湿漉漉裙摆,如同一只鸭子摇摆着出了教室。后来听说她到广播电台当了电台主持,是档著名午夜谈话节目主持人,擅长结合弗洛伊德和波伏娃疏通都市男女的性障碍。后邓老师丢了饭碗,改行贩卖猪油偿付打断体育委员半身不遂的医药费。 。。
6
她叫贝雅莉。贝雅莉老师,此刻将这个名字琅琅上口,我忽然感到全身膨胀,名字及其背后的美感如同气枪猛烈往我的皮囊里灌气,使我喘息不已。贝雅莉,就像一片茂盛的康乃馨园地,吐着黑莓的香味,吐着被雨洗过的长春藤的香味。七月将鸢尾草种在屋顶上和我们的花园中。我的可人儿姐姐。那年的好太阳。
是不是她跨进教室第一步发表的任教宣言使我摇摆不定的无邪堕落了?她说她不是一位严格的师长,最好不要这样看她。她是愿意同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生活,一起游戏的,略有思索的说出两个激情的字眼:姐姐。这个词,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沉醉。她是我六年小学生涯的航标。
她许诺的身份确实栩栩如生,春风化雨。我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用心讨好她。在她的课上我最认真,竭尽全力写好一篇五百字的作文使之成为她清越朗读的范文。当我的文字从她微启的朱唇倾泻出来时,好象我们的脸颊靠在一起,感受到互相属于的崩坍。我的喜欢穿裙子的姐姐(我喜欢她穿裙子,从凉鞋里观看她诱人的脚髁)好像亲吻在我的脸蛋上,昼夜高烧四十度。
在她的石榴裙下念到四年级,淡妆、齐膝短裙、双高根鞋,用那时的话讲叫时髦,浑身洋溢着成熟的性感。性感的肩胛骨,性感的腰肢,性感的脚髁,好像克莉奥佩屈拉盛装迎接她的安东尼。她深情款款朗诵我的作文,我的筋骨骤然收缩,热烈燃烧,霍地,晕倒在地。
我在医务室醒来,她握着我的手,满眼关切。她的印花衬衫在我眼前咧开嘴,我从纽扣缝隙中看见了白色乳罩以及一片起伏的胸缘。我火辣辣辗转开去。她试着摸我的额头,对校医说可能是发烧了。抚摸令我口干舌燥,心跳声清晰得如身边打鼓。校医再次检查我。这时妈妈来了,已经失败的个体户挺着大肚子来看她的儿子,无谓的大叫大嚷,责骂学校的过错。她列举了想象中一系列学校的过失,威胁要到教委投诉。我在老师姐姐面前丢尽脸,恨自己怎么有这样一个斤斤计较,婆婆妈妈的小丑妈妈。我亢奋的感觉瞬间被她巫婆似的冷嘲热讽浇灭了,憎恨、自卑、厌弃纷纷涌出泪腺,紧掐大腿希望她快快消失。
贝老师同校医安抚大肚子妈妈的情绪。我在医务室等她上厕时,听到比丢脸更心碎的事情。女校医调侃老师说:“相亲的人果然不同,还让人家晚上睡不睡觉。”贝老师羞红脸,低下头。她们觉得一个小学生不会懂她们的隐语,殊不知她不但听懂了,而且转化成强烈的欺骗感。他突然被从天堂扔到地狱,历经一切都不明了却感觉到的情感折磨。他的心灵受到重击,如没有归宿的孤魂野鬼,用可笑的方式宣泄心中积愤。那么小陈麟是怎么做的?拖出洗衣机的包装纸板爬进去,蜷缩在人工营造的黑暗中,夜晚来临,能从方方正正的孔洞里看到柏树尖子上的几颗淡星。她将老师的形象浮现脑际,她拢紧他,为的要使他永远属于她自己。然后泪水濡湿幻想,濡湿身体,悼念刚失去的美好感情。
贝老师顺利相亲,嫁给一位公路设计师。小陈麟在她甜蜜的爱情里忧伤了半年,在五年级暑假前的大扫得到解脱。
那年发情的好太阳当空高挂,所带来的溽热绿化带里的花卉也想*服,放假前还需将教室打扫干净。我憎恨暑假,两个月见不到老师对我无疑是煎熬。我主动请缨留下来做大扫除,为的抓住最后的厮磨。我以为我对她的依恋会因为她的婚姻有所减弱,没想到愈发增长。做清洁的同学烤成蔫黄瓜,额头水似的淌汗。蝉不知躲在哪个旮旯卖命吵吵。小女生们皱起小眉头,掩着小嘴巴,抱怨瓦斯毒气般的尘灰和唠叨没完,导致延迟放学的数学老师。最可恨的是停水,我们不得不提起塑料桶,由贝老师老师领队到合欢树下那口古井打水。老师说着歉意话安抚女同学。她们盯着其他班扫除完毕的学生,垂涎三尺。老师抬起木盖子,将木桶投进井里,汗咻咻车起满满一桶。我和一个彪悍的女同学负责将水倒进塑料桶。
她的胸脯撑起纤细的肩胛骨,涨红脸车起第二桶。我多想施以援手,又缠在自身责任上不能分身,遂鼓瞪玩起桶里水的女同学。她们要么手扒拉水洗脸,要么头埋进桶里感受清凉,毫不珍惜贝老师的劳动成果,愈玩愈疯。一位女同学掬起水泼到另一个的身上。尔后其他几个女同学也卷进来,水仗因此引发,进攻、报复、再进攻、再报复,水沫横飞,嬉笑遨游。贝老师没有制止,受到进攻后也认真报复起来。她拿起井缘边打水人家忘记的木瓢,舀了水泼洒而来,成为最强势的报复者,以致后来的形势演变成所有学生对老师的围攻。合欢树缝投下斑驳的光影,水珠好似碎裂的水晶灿烂的飞舞。然后我看见了,一如看到突如其来的天外客般震住了。老师遍体全湿,前胸衬衣打着褶子紧贴在皮肤上,两块丰满的突起闪现出来。丰满的突起上缀着一圈浅绛红,两颗灼人的樱桃镶嵌在绛红中,仿佛冠冕上夺人心魄的红宝石,随老师左闪右避跳跃不止,活灵活现,好像本身就是充满生命的个体。两个小精灵。我瞄着它们不能自拔,对泼来的水毫无反应,丢失了身体,灵魂在醇香的酒缸里迷失了。
三年后的一个夜晚,我的意识化作梦中的春风撩拨衬衫后面的*,它冰冷坚挺的材质使我浑身欲裂。我忍不住畅快地泼了瓢水上去,水沿着皱巴巴的衬衫褶子流溢下来,我感受到一片腻味的冰凉,变成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