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地面素来有老娘舅一说。指的是个人声誉好、群众威信高、热心公益、助人为乐者,属于民间具有广泛影响的权威人物。革命残废军人朱志刚就是。
镇上领导很快发现了这一现象,觉得这街道居委会的领导力量长期薄弱,既然老娘舅各方面的条件那么出众,身体近况尚属良好,三番五次上门工作,希望朱志刚老娘舅能重出江湖,充实街道居委会领导班子,就任主任一职。
老娘舅开始还有点推脱,除了自身的健康原因,以从未担任过地方领导职务为由,怕名不副实,个人名誉事小,影响党的街道群众工作,责任担待不起。
镇领导反复拍胸脯打包票,说你老革命出马以一当十。退一万步,就是工作有点闪失,责任全部由镇委负。
老娘舅是从死人堆里翻滚出身的,哪里怕承担什么责任。最后他吃不住镇领导反复纠缠,勉强应承,某日终于成为了老街第三居委会的第三任主任。
虽然有了明确的主任公职,但老街上的人,并没有把那主任职务太当成一回事,人前人后还是一律称之为老娘舅。看起来,老娘舅喜欢这称呼甚于所谓的主任。
老娘舅也没选择什么黄道吉日,走马上任后,都是老街一摊子事,不要说有名有份,就是没有名份时自己早就实际参与了,基本是轻车熟路,顺畅的很。
讲基本,还是留有缺口,就是始终搞不太定杜先生成章组长
杜先生号称老街万宝全书。当然,偶然也会面对答不上来的难题,但并不影响他万宝全书的号称。只是被转折成,万宝全书缺一只角的杜先生。
现在老娘舅遇到的问题,几乎只是来自号称万宝全书缺只角的杜先生、杜成章这头。
杜成章自恃学问好,不仅贯彻居委会指示不力,而且常常可以在居委会会议的正式场合,同老娘舅唱反调。不时提出些奇谈怪论,让老娘舅下不了台,常常有点难堪。
为此,街道居委会副主任建议,将杜成章的职务免除。
当年,街道居委会从主任到小组长,不是采取选举制而是任命形式。也无关*与否的问题。解放初期社会情况相当复杂,为了保障共产党领导和社会稳定,基层任命形式作为阶段性的保障措施仍有相当必要。例如支部必须建在连上,保障党顺利指挥武装一样。
老娘舅偏偏不信杜先生那邪。
说当年在东北战场,自己作为解放军排长,那些国民党解放兵,包括一些老油子,自己都可以将他们收拾成服服帖帖,难道你这号称有点学问的杜成章长成三头六臂不成。我收拾不了你,不仅妄称老革命娘舅,还可以不姓朱。
所谓,用人不可能不疑,疑人该用还是要用。就是在这样的特定背景条件下,由老娘舅一手炮制隆重出炉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四章 疑人该用还是要用(72)
杜成章杜先生确实是老街方面相当有学问者。
说万宝全书缺只角是人们的调侃,基本上就老街人们当时的学识水平,可以难倒杜先生的问题极少。
杜先生偶然吃憋,不是问题本身的难度,而是规范。例如有人提出类似什么东西早上四只脚,中午两只脚,晚上三只脚的无厘头问题。由于上不得正规百科字典或教科书,杜先生难免常常张口结舌不知所云起来。
杜先生早年在西南联大就读。四十年代初,前往美国,在麻省理工师从卡特&;#8226;勒温教授,共同参与了“群体管理理论”的实验和研究,据说已经取得可观的学术成就。
当年他那篇C点管理理论的博士毕业论文,将组织形式的群体结构、群体依赖和群体均衡推向一个相当的理论高度,大受勒温教授的赏识,差点被推荐为当年诺贝尔管理学奖的候选人。(后来,老街上的高中生更正说,诺贝尔设经济学也是后来的事,没有听说管理学之类的奖项。也不知道是谁好心办坏事,以讹传讹弄出点误会)。
但是,不管怎么说,光抬出西南联大,不要说美国麻省理工包括尊敬的卡特&;#8226;勒温教授,足以让街面上那些自称是历来知识崇拜者们,吓成屁滚尿流四处逃窜。
至于杜先生在麻省好好的,怎么就甘愿返还老街,包括至今只是担任个居委会小组长一职,也是心满意足的样子,自有不同的丰富版本。
主流观点是杜先生或者就是在被提名候选诺贝尔奖项将交而尚未正式递交文本,履行手续的紧要当口,老街方面一封急电,老母病危,想最后见面远在大洋彼岸的小儿子,成全天人各别之前的最后心愿。
偏偏这杜成章学问好,同时秉承老街的传统街风还特别地孝顺。母命既出,杜成章毅然放下手头上一切重要的研究课题,假如确实有填报诺贝尔管理学奖项的候任资质,当然也一并舍弃。买了票,美洲大陆、大西洋、太平洋水陆联运,日夜兼程往浦东老街紧着赶路。
自古忠孝不能两全,即便身处外国,这些中国的传统理论,杜成章还是未能稍有忘怀。
其实,杜母身体是一个方面,更要紧的只是希望杜成章能够返还老街,与他去西南联大就读时,未过门就常年陪伴在老太太身边的媳妇成婚。
杜母的丈夫死得早,两个女儿先后嫁到市区大户人家。最小的儿子在外就读,这些年全靠贤惠的未过门媳妇照料体弱多病的自己,眼看过年,这媳妇届满三十,你能够耽误人家一时,总不能耽误人家一世吧。
母亲咬咬牙,也不是完全谎报病情,只是无病小报,小病大报,不弄出点额外的动静,何以将几乎就是云天开外的小儿子顺利召回自己身边。
其实,怪也怪杜成章真正是所谓读的书多字不识。只要他稍稍拨开点所谓忠孝之类的迷雾,冷静思考,当年没有波音空客超音速飞机输送器具,一旦母亲确实病危,等自己坐船横渡几大洋赶回家,不要说见面交流,恐怕连遗体都会憋不住发出异味。
杜成章星夜兼程心急火燎地回转家门,看到母亲安然坐在客堂里,同自己未过门的媳妇谈笑风生,一时差点没有气晕过去。
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命运。一切既然已经成为了确定的事实,哪怕你杜成章号称是美国麻省学习管理的博士,毕竟在老母法术面前回天乏力。
剩下的事情,只有乖乖地穿衣打扮入洞房上新床,男欢女爱生儿育女的传统生命老套而已。
可怜昔日风光无限的杜博士包括勒温教授精致灌输满肚子洋墨水,全都抛到东海洋,太平洋、大西洋随波逐流全面低价倾销美利坚合众国回去。
在老街,杜成章的学问自然已经是排不上大用场。但是母亲手头上那些传统业务,倒也能够保障杜成章坐享其成吃穿无忧。
杜家眼下自然是大不如前。但饿死的骆驼总是比马更大。杜家房产多,包括我家租借的西厢房也是杜家房产不成比例的那部分。记得我们当年每月房租是四块五。类似十多二十来份,每月一笔不小的稳定房租收入足够杜家上下几口吃用花销。
何况,杜先生在受命街道出任小组长后,还不失时机抓住机遇,发展了被子租赁的新式业务,又顺利劈出一条财源,家庭经济周转倍加活跃。
当年国际形势紧张,退居台湾的蒋介石老是嚷嚷着要*,宣称阴历八月半就要回来吃杏花楼的月饼。也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八月半,大陆方面不要说杏花楼的月饼,就连月饼粒屑都完全没能轮上蒋介石的份。只是,大陆还是保持相当的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