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世昌:“……退回来了,说是不深刻,重写。”
覃文锋打抱不平地:“上上下下,大大小小,其他的领导谁写检查了?!房屋倒了,全推在您一个人身上,就您一个人写检查。写了,还说不深刻。干脆,不写!”
田世昌阻止:“哎呀!你小点声音!让吴裁缝知道了,那个爆竹脾气一点着,我这耳朵根子啊,半个月都清静不了!”
覃文锋压低声音道:“我是替您鸣不平!您真的是‘糯米脾气’?让人舂,让人揣?一点想法也没有?!”
田世昌叹了口气,道:“你是党员,我也是党员,跟你谈谈心,暴露活思想吧!想来想去,我也冤得慌。咳!我是‘没嘴的葫芦装黄连——一肚子苦水没法子倒’哇!村长说,怪我汇报不及时,他不知道学校的危房有这么危险。且不说,我隔三差五往他家里跑,找他讨要维修费,他家的门槛都被我踩塌了三寸。连他老婆都嫌我烦,做脸嘴给我看。如今倒好,他一推六二五,说一句‘不知道’,就没事了!”
覃文锋愤愤不平地:“就算您一次都没有汇报,村长他来来去去打学校过,有眼无珠没看见哪?!”
田世昌:“最可气的还是乡里。我也记不清往乡里跑了多少趟,除了‘研究研究’,就是‘知道知道’。只有一次,乡教育办的马主任倒是给了两条明确的指示,‘一不要惊慌失措;二不要掉以轻心’。我一回来,就原原本本地向你们传达了,是不是?”
覃文锋:“是。我有记录为证。”
田世昌:“那一天,丁老师带着学生在大树底下上课,也不知道是谁反映上去了,马主任立即把我召去熊了一顿,‘我叫你们不要惊慌失措嘛!你们怎么就不听招呼呢’?!没办法,我只好让丁老师搬回教室上课。三天,没出三天,就出事了。马主任又有话了,‘我叫你们不要掉以轻心,你们怎么就当成了耳边风呢’?!”
覃文锋禁不住骂道:“操!嘴巴是圆的,舌头是软的,他怎么说怎么有理!”
眼泪溢出了田世昌的眼眶:“上头打‘太极拳’,责任我一个人担了……委屈我不怕,我就怕悲剧重演啊!剩下的一幢房,还是清朝留下来的祠堂,也是风雨飘摇、摇摇欲坠了,指不定哪一天会塌下来。这一回,不幸中的万幸,总算没有死人。下一回,还有这么幸运么?万一哪个学生砸死了,怎么向家长交代啊?!”
覃文锋:“趁这个机会,找上级要钱,翻修校舍……”
田世昌:“我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可这检讨哇,怎么看怎么像是申请经费的报告。只怕还是不深刻,仍然过不了关。”
覃文锋:“要过关还不容易?!大帽子尽量往自己的头上戴,社论里的话最好多抄上几条……我呀,检讨写得不多,诀窍可掌握了不少!”
田世昌灵机一动:“哎!要不,你帮我加工加工?”
覃文锋爽快地:“行!我包你轻松过关。”
田世昌把草稿递给覃文锋:“底稿,你拿去参考参考。”
覃文锋匆匆一瞥,道:“这实质性的内容……您是不是再斟酌斟酌哟?”
田世昌:“不用斟酌了。我早考虑好了。实质性的内容,总共三条:一,请求给我行政记过处分;二,自愿降低一级工资;三,辞去现任的校长职务……”
一直在门外偷听的吴凤姣,突然走进门,说:“叫我说呀!前面两条全都不写,只保留最后一条:辞职!这个破校长,没法干,你也干不了!”
田世昌与覃文锋面面相觑,无言对答。
喜鹊岭乡,枫树坳村。村头。
在该村住队的许家明高挽着裤腿、肩扛着锄头,与村民一起收工回村。
走到村头,骑着自行车的乡邮员喊道:“许秘书,您的信!”
“信?哪来的?”许秘书问。
“县城。”
旁边一个小青年一把夺过,嚷道:“哇!字迹好清秀!许秘书,是你女朋友写的情书吧?”
许家明笑道:“不是……”
小青年:“真不是?那你敢不敢公开?”
旁边的几位村民也起哄:“对!公开,公开!”
许家明正色道:“那不行!我给你们宣讲法律的时候,不是说过吗?公民有隐私权。你们给我一点隐私权,好不好?”
小青年笑道:“哈哈!许秘书害怕了!”
哑巴杨石头夺过信要看:“啊吧……啊吧……”
小青年奚落他:“杨石头!你又不识字,看个啥呀?啊?你也想娶媳妇啊?叫你爹买头母猪,代替代替吧!”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他把信交给了许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