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响了,王小兰夹着课本和三角尺,走到办公室门口,听见屋里人在说自己的名字,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高望年:“对对对,就是王小兰。怎么能把孩子带到课堂上来呢?!这里是小学,又不是幼儿园!”
田世昌解释:“啊,王老师情况有些特殊。寡妇,家里老人离得又远。咱们农村又没有个幼儿园、学前班……”
高望年:“执行纪律不能讲面子!温情!温情主义害死人呀!怎么能因为她个人有困难,就破坏学校的规矩呢?!”
田世昌只得点头:“是是是。做工作,我一定做工作……”
张念念风风火火地跑来,见王小兰站在门口,便问:“小兰姐,怎么不进去呀?”
王小兰:“呃,……领导,领导正开会呢!”
张念念走进办公室就喊:“领导们快去看看吧!太不象话了!覃文锋……覃文锋在教室里做生意!”
高望年很庆幸,又一桩反面教材,印证了他的观点:“看见没有?!这就是温情主义带来的恶果!”
田世昌恼怒地一摔笔记本:“乱弹琴!走!我们看看去!”
五六年级教室。
田世昌和张念念还没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了嘈杂声。
杨小松见花生糕提价以后,卖不出去,干脆免费派送。他站在凳子上,把花生糕一块一块地扔出去,嘴里还一个劲地嚷着:“丁志强!接着!我请客!哥们,这一块给你!”
几个学生嚷着:“给我,给我!杨小松,给我一块!”
杨小松指着一个小男孩:“我拿去喂狗也不给你!你王老师打我的小报告!”
嘈杂声忽地消逝了,杨小松回头看见,田校长脸色铁青地站在教室门口。他赶紧跳下凳子,溜回到座位上。
当着学生的面,田世昌不便训斥覃文锋,于是对张念念说:“雨停了,你带学生去学农地里给棉花排排水。”
张念念朝学生们一挥手:“走!五六年级全体,跟我去棉田排渍水!”学生们跟着张念念走了。
田世昌拾起杨小松扔在地上的花生糕,摔到覃文锋的面前,喝道:“小覃!覃文锋!这里是教室!是神圣的课堂,不是集贸市场!”
覃文锋内心十分难受,嘴里却说:“哟哟哟!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这是下课,下课才卖的!”
田世昌:“下课也不行!平时你爱出些花花点子,也还罢了。今天,今天县局的领导来视察,你,你怎么给我来这一手哇!”
覃文锋平静地:“我就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田世昌连忙说:“可千万不敢说‘故意’两个字!要不然,处分下来,我想替你担待,都担待不了!”
覃文锋:“啥处分啊?!我等着!顶破天开除吧?我覃文锋还真不想干了呢!”
田世昌没有硬碰硬,压住火气,一把将覃文锋按坐在凳子上,说:“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还耍小孩子脾气!有啥意见向我提呀,何必来这套?!”
覃文锋长叹一声,道:“提了你也解决不了!你家里有个裁缝,三天两头能进几个活钱,我跟王小兰,卖粮食拿回的是白条,指靠着一点民办补助,它一拖就是大半年。扳着指头过日子的滋味,不好受哇!”
一直站在旁边的王小兰附和道:“小覃他说的也是实情。‘人是英雄钱是胆,一到没钱处处难’哪!”
田世昌想用笑声调节气氛,打了个哈哈,说:“你叫难,还情有可原。他难个啥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覃文锋眼圈红红地说:“这么长时间了,我‘全家’都在挨饿,你知不知道?!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呀!我到处去吃蹭饭,吃多了,自己脸上也发烧啊!最可气地,是上弟弟家里去混饭吃,弟媳妇把我嘲笑了一番,她说我是窝囊废,穷光蛋。‘人家辛苦一年,至少赚个成千上万,你辛苦一年,别说老婆了,连自己的嘴巴都糊不上’!”
王小兰也叹息道:“我娘家的兄弟也是催我改行。一回娘家,父母亲就倒嚼,说姐夫一晚上赚了好几百,说妹妹的奖金比工资高一倍,只有我这当老师的,死不中用,一分钱奖金没有,几十块钱工资还是赊帐!听得我心里烦,都不想回娘家了!”
覃文锋:“窝囊啊!可这‘窝囊废’能怪我吗?我又不会印钞票,我又不敢抢银行。党叫我教书,我就一心一意、老老实实地把书教好。辛苦我不皱眉,富贵我不眼馋。可是,牛要吃草,车要加油,是人,总得要吃饭吧?!把我该得的那点工资,按时发给我。我的要求高吗?不高哇!”
田世昌内疚地:“这些……我都向上级反映了。”
覃文锋:“反映不过是耳边风!如今的事情,不闹大了就没人管。矛盾不激化,就不能转化!他高主任不是下来视察吗?我就是要让他知道,该修复的不仅仅是危房,还有我这颗破碎的心!”
黄昏。田世昌的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