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传来一阵窃笑声,那个苍白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别上他的当,库里!宰了他,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这种人我见得多了。你不杀他,他会杀了你。”但头儿没有听她的,而是倨傲地向魔法师微微弯弯腰,洋洋自得地说:“然也!然也!正是库里是也,仇吾者吾灭之,爱吾者吾友之。阁下光临敝乡,敢问有何贵干?”
“在下荣践宝地,全出偶然。”史曼德里克说,“全出偶然。然而鄙人并无恶意。尊夫人完全可以放心。”说着,向那个瘦女人恭敬地点点头,那女人却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
库里首领见状,笑了笑,露出满嘴参差不齐的黄牙。他抓起史曼德里克的手臂,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女人瘦得像一把刀的肩膀上。“哈哈,阁下不必在意。这位是茉莉·格露,她就是这样子。”他安慰史曼德里克说,“她生怕有人加害于我,故格外机警。其实,鄙人既乐善好施,又平易近人。不过,对于世界上所有的暴君,说得夸张点,库里却是一只冷酷无情的铁拳,挥向暴政的铁拳。这是鄙人的人生格育。茉莉有时显得疑神疑鬼、齐啬小气、冷酷无情,像个未老先衰的老太太,甚至有点儿专横,这完全可以理解。俗话说得好,丑女陪俊男,给块金砖也不换。世界上像茉莉这样好心的女人,实在难找,实在难找。”那女人耸耸肩膀,怏快不乐地走开了,头儿一直目送着她的背影。“阁下赏光至此,吾辈实感荣幸。”他说,“贵国民众如何谈论鄙人?关于库里首领和他的自由战士,世上有何传闻?阁下云游四方,见多识广,还请不吝赐教,我辈必洗耳恭听。阁下请,火边就座。仓促之间,无甚招待,若不嫌弃,来点油炸窝窝头如何?”
史曼德里克在火边坐下,有人给他端来一点又冷又硬的油炸窝窝头,他皱皱眉头,连忙道谢,却没有接。“各位好汉的英名可谓四海传扬,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不知道鼎鼎大名的库里首领:说他劫富济贫,疾恶如仇,行侠仗义,济世安民;说他和他手下的各位好汉在森林里过得比国王还快活,有福同享,有钱同花,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大把大把地花银子;说库里首领和杰克·琼里大侠不打不相识,曾经为争山头打得你死我活,后来歃血为盟,义结金兰,成为生死之交;还有的故事说库里首领一表人才,能文能武,让好多贵妇小姐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说他如何怜香惜玉,英雄救美,把美丽的茉莉小姐从娶亲的轿子上救下。茉莉小姐的父母贪图钱财,逼着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财主,却不知道她早已对库里首领芳心相许。”魔法师侃侃而谈,越说越起劲,库里和他那帮手下听得津津有味,洋洋得意。其实,在此之前,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什么库里首领,什么茉莉小姐,他这一阵海阔天空的吹嘘,全是他临场发挥,现炒热卖。他的肚子里装了一大堆盎格鲁一萨克逊的民间故事,什么绿林强盗杀富济贫,什么骑士小姐私订终身,都是现成的故事,像魔法师这等聪明伶俐的脑瓜和伶牙俐齿的嘴巴,编几个故事蒙蒙这些小喽啰,还不是小菜一碟。
“当然,还有的故事说,有一个邪恶的国王,……”史曼德里克灵机一动,试探着说。还未等他说出这个国王的名字,库里就抢着说:“哈格德,但愿他头顶冒脓、脚底生疮不得好死,这个恶魔。”他恶狠狠地说,“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吃过哈格德国王的苦头,每一个人都对他怀着刻骨仇恨。他霸占了我们的土地,剥夺了我们的爵位,侵吞了我们的地租,骗走了我们的遗产,他什么坏事都做绝了。我的这些弟兄们活在世上,惟一的使命就是报仇。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血债还用血来偿。”
火堆周围的阴影中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声音,众人纷纷表示赞同,却听茉莉一阵狂笑,她的笑声又尖利又冷酷,就像晴天响起一个霹雳,令人不寒而栗。“哈哈哈,等着吧,也许会有这一天。”她不屑地说,“可是,就凭你们,一群光知道没完没了说大话的胆小鬼?休想!就算他的城堡一天天烂下去,烂得摇摇欲坠;就算他的卫兵一天天老下去,老得不堪一击,他仍将坚不可摧,仍将永远在这里统治下去;就算库里首领再有勇气……”
史曼德里克听到这里,一边的眉毛又不由自主地轻轻一抖,只见库里首领的脸色涨得像猪肝一样红,嘀嘀咕咕地说:“阁下或曾有耳闻,哈格德国王有一头公牛……”
“呸!红色公牛!红色公牛!”茉莉像猫头鹰一样尖叫道,“我告诉过你,库里,别天天拿什么公牛为自己的胆小开脱,老娘跟着你在森林里住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堂堂男子汉就能让什么公牛吓倒了?你们怕,老娘不怕;你们不去,老娘自己去。总有一天我要把哈格德的脑袋提回来见你们。不信,走着瞧。呸!笨蛋!胆小鬼!”
“闭嘴!臭婆娘!休要在客人面前放肆卖乖!”库里给茉莉戳到痛处,恼羞成怒,猛地从腰间抽出短剑。茉莉见状,故作惊讶地圆睁双眼,放肆地大笑着,根本不把库里放在眼里。围坐在火堆边的强盗们也不约而同地抽出匕首,用沾满油污的手玩弄着刀刃,还有几个从背上取下长弓,一副如临大敌、杀气腾腾的样子。史曼德里克见状不妙,连忙打着哈哈,想给库里捞回面子,他最讨厌像这样的泼妇老婆骂街的场面。
“在敝邦中还流传着一首颂扬阁下的歌谣,”他说,“可惜我忘了开头几句是怎样唱的了……”
库里一听立刻又来了精神,激动的搓着手掌团团转,就像一个追着自己的尾巴玩耍的猫一样。“是哪一首歌?”他急不可待地问。
“在下健忘。这么说不只这一首歌喽?”史曼德里克故作惊讶地问。
“啊哈,当然!”库里激动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他眉飞色舞,两眼放光,好像骄傲得已经忘记了自己姓什么了。他兴高采烈地叫道:“威利公子!威利公子!小伙子过来!”
一个长发披肩、满脸疙瘩的小伙子,手中拿着一把破吉他,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请把我的英雄业绩唱给这位尊贵的绅士听听。”库里命令他说,“唱唱你是为什么投奔我的正义之师的。自从上个星期二,我还一直没有听你唱过呢。”
多愁善感的歌手伤感地长叹一声,轻轻地拨动琴弦,用颤抖的嗓音尖声细气地唱起来:
那天库里首领劫掠国王的鹿苑,
黄昏时分骑马凯旋,
在一片开满雏菊的草地旁,
看见一位独自心伤的忧郁少年。
有什么伤心事?英俊的美少年,
为什么不开心?这样声声长叹,
是不是失去了你可爱的姑娘?
或者是你的牛儿忘了归圈。
我的羊儿没有丢,
它们正肚儿吃得饱又圆,
我的三个好伙伴,
抢走了我的美婵娟。
我是森林之王库里,
人称我逍遥大侠无情剑,
我会帮你夺回美婵娟,
你会给我多少钱?
嘿!你若帮我夺回心上人,
我会给你的鼻梁几老拳,
那三个伙伴抢走我的心上人,
还抢走了她的宝石项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