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柯以聆听为主,并不多插嘴。不多时,稍作收拾的归真谦慈梁父梁母和万里走进来。五人都换下了礼服,穿回了朴素的常服。身上的烟香味依旧,万里甚至还灰头土脸的,一看就是用水随手抹了一把脸。她走到梁柯身边:“老师叫你去换身衣裳再来见客呢。”
梁柯点点头:“那我先失陪一下。这边就先交给你来伺候着。”
“好嘞。”
何巧菱很欣慰。就刚刚决定定亲那两天,两个人一相见脸就红透了,琢磨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老师吩咐万里去叫梁柯拿东西。老师愣是等这两个人墨迹了半天。后来谦慈只好去开导两个年轻人。结婚虽然是终身大事,但是两人的事基本已经定下来了,彼此之间又已经互相确认了,又何必这会儿来扭捏。以后就按照普通夫妻的样子来相处就行。
两个人这才慢慢地恢复平日的相处。现在一看,除却之前的和和气气,还有一丝放松。万里这孩子从小就矛盾。何巧菱总是一边觉得她天真烂漫,一边又觉得她紧张得很。对人总是恪尽本分,恨不得自己能把书上的圣贤规矩全部套在自己身上。自己儿子对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妹又很上心。现在两人能好好相处,也算是一个四角俱全的美事。
梁柯去换衣服。万里伺候茶水。她耳尖,能听见吕荫在和秦姜民咬耳朵:“夫君不是来拜师吗?怎么需要见这么些个?”
秦姜民安慰道:“不妨的。今日祭祀,这些人都在,想必也都是法力高强的……”
其实,在厅堂内咬耳朵是所有在归真道场上过学的人都不会做的事。谁不知道万里,归真,梁柯,谦慈四个是有神通的人?别说咬耳朵了,就连下课玩闹的时候哪个学生今天呼吸比往日重一些,他们都能听出来。
不多时,梁柯也换好衣服回来了。众人坐下。归真先开口了:“今日七月十五,按照源南的规矩,祭祀过后,各家都要紧闭大门,十六才能出门的。二位今日上门,想必是有要事相商?”
秦姜民回道:“承蒙老师关照。学生确实是有要事。今日祭祀过后,便带着家妻乘船而下,恰巧赶上您办理祭祀,学生在底下旁观,看到场面实在是震撼。因而想同您进一步说话。”
“进一步说什么?”
“我想要跟着像老师这样的世外高人学习。”秦姜民突然牵着妻子的手跪下,“求老师成全。妻子是我唯一不能撇下的。除却妻子,我什么都能放下,但求老师能够收留我。”
万里扶了扶脑袋。谦慈和归真对视了一眼,暗示万里去搀人。
万里便主动去搀吕荫,发现吕荫根本搀不动。可是吕荫哪有日日锻炼的万里康健强壮?万里便几乎是将人提起来,放到椅子上坐好。万里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男人,又看了一眼归真。
归真点点头,让梁柯去搀人。于是梁柯也一把把秦姜民提了起来。
归真见四人都安稳坐好,才继续说:“我们只是一个供村里人读书的小学堂,比不得城里和其他乡里的资源丰富。若你要考学,自然是到外面的学堂好,它们会专门整理历年的考题让学生练习。我这里实在是消息闭塞,秦公子若是来我这里学……”
秦姜民见归真有拒绝之意,赶忙打断:“请老师给学生一个机会,学生虽然天赋愚钝,但是跟了老师,定然会一心悟道,好好修行。”
归真有些语塞。这道场,论理就是给修行人修行使用的。可是要修仙,要先有三千功行。这三千功行需要敦伦尽分才能修得起,否则做再多好事积累再多功德,都会在家里的吵闹之中一点点被耗掉。所以自己这些年办学,一直在讲儒家的经典,上课了就从不涉及牛鬼蛇神,只为了给村里的娃娃们一点启蒙,让他们知道当神仙和当官一样,不是为了争荣夸耀的,而是要一同来守护这天道运行的。
秦姜民是外城人,只因见了归真道场的氛围觉得羡慕,见了归真施法觉得潇洒,要舍断尘缘,又舍不得自己的妻子。这样别说修道,恐怕是做人,也很难富贵得长久。
归真是听万里和梁柯说过关于秦姜民家中的事情的。他于是同大伙好好开导了秦姜民一个下午。
秦姜民将家中兄长不容自己的事情尽数说了。
归真虽总是叹息可怜,最终还是没有收下弟子,送了秦姜民一部自己批注过的《礼记》:“这是我上课会用的教本。你带回去看看吧,寒舍平日也就教这个。若是看完,你觉得自己可以听这些,我便收你。可是你万万不可再和今天一样,抛下家中老父带着妻子偷跑出来。你要主在这边也方便,可一定要和父亲兄长解释清楚。”
秦姜民行礼,接过厚厚一卷《礼记》讲义,告辞了。
万里去送客,也觉得可惜。毕竟谁能忍受在家里一个劲地被人冷嘲热讽呢?能早日脱离苦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