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去蓟州游玩,谁料回来后内务府罗总管却向皇后娘娘告了一状,说两位公主逾矩出宫,应予严惩,现在内务府削了公主的月例银子,府中侍候的人减半,就连晚上点用的蜡烛都说明只能用几根,公主都气哭了。可是皇后娘娘派了尚宫司的女官,不准公主行动,说要禁足十日。公主打发奴婢出来找皇上告状,对了,公主说要大人小心,说不定公主还会找您的麻烦。”罗详?罗详唯利是图,胆子又小,他会主动进言要求惩办公主?罗详和刘瑾走得极近,内务府又在司礼监管辖之下……杨凌忽然有些明白了,心中不觉有些好笑:这个刘瑾,对我因妒生恨,就连和我走的近的皇族也恨上了,真是目光短浅。此举除了得罪了两位公主,连带着太后也会心生怨隙还有什么用?攀上那个小皇后吗?他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估计正德听了也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回去找皇后大闹一通,正德自己都常被百官骂得狗血淋头,公主禁足十日、削减一个月例银这点小事他岂会放在心上?杨凌一边想着,正欲摆手让那小太监进去,心中忽地激灵一下:不对呀,刘瑾确实没有大才,可是怎么也不至于连这点利弊得失都看不出来,何况他身边还有几个狗头军师,岂会下这么一招臭棋?他这是一箭双雕呀!公主是自己带出去的,如今公主受到皇后严惩,自己却束手无策,看在别人眼中会怎么想?邱聚、魏彬、高凤这些人在正德面前不是很吃得开,但是多多少少把持的权力都有一定的用处,汇聚在一起更是不可小觑。自己和刘瑾目前都在努力把这些人拉向自己一边,如果把公主受到惩戒当成一件小事,任由它的发生,在这些人眼中会怎么看?他们会不会就此倒向刘瑾?更阴险的是,如果堂堂皇贵胄,皇帝的胞妹受到惩戒变成事实,说明她们此番出游确实逾矩了。公主都受到惩治,自己会不受处罚?原本设计的风流纵色、怠乎宫廷礼制,是建立在百官只弹劾自己的前提下,是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有计划地放权,如果坐实了公主的罪名,那么主动权就不在自己手中了,那时让出的或许就止是税赋权,而且还要包括兵权了。杨凌不由心头火起,罗祥也有胆子暗算自己了,这还真是人善被人欺呀。不给他点利害,不打他个落花流水,蠢蠢欲动的宵小只会更多,谁有功夫天天应付他们的暗算诡计!整人的小手段他还不会么?非不能也,实不为也,既然罗祥自己送上门来试刀,寻就请他做那只儆猴的鸡好了!杨凌计议已定,不由冷冷一笑,招手唤过小丁子轻轻嘱咐了几句,小丁子听了连连点头,暂且避进了侧廊下的门房,杨凌转身又向回走去。他知道皇上搬来豹房,许多宫中的有司衙门离得远了,罗祥为了不致久不见面被皇帝疏远,每天都用御膳和豹房用度等问题为借口赶来见皇上,嘘寒问暖一番。皇上身边御膳房总管习公公是苗逵的亲信,是熟知自己和苗逵关系的。他也随驾搬来了豹房,专门负责皇上的膳食,杨凌径去御膳房见了习公公,与他又密计一番,这才赶往皇上住处。此时罗祥已经到了,看到杨凌不觉有些心虚,虽说傍上了刘瑾这座大靠山,可是杨凌的手段、在皇上面前的地位他是一清二楚,如果杨凌知道自己在打他的主意,心中还是着实畏怯的。杨凌笑吟吟地望他一眼,浑不在意地道:“罗公公,好久不见了。”正德正一边吃着零食,一边看着奏折,瞧见杨凌回来不由奇怪道:“杨卿怎么又回来了?”杨瘵笑着一礼道:“皇上,明月日日本使团就要进京了。有关大使人选本来是由礼部负责的,可是听说倭人野蛮,进京使团多携有武士、浪人,昔年足利义满数次遣使来朝,就有浪人醉酒闹事,关也不是=放也不是,十分的棘手。臣想,是否在迎使中安排几个身手了得的大内侍卫进去,一旦有人闹事,即刻就可拿下,以防事态扩大。”正德赞道:“夸你想得细致,就这么办吧,朕身边的人,爱卿随意挑选。”“是,”杨凌答应一声,退到一边看那罗祥嘘寒问暖地向皇上问着饮食是否可口,还需内务府操办些甚么,他忽然漫不经心地插嘴道:“罗公公这一说吃的,本官倒想起来了,有种灌肠挺好吃的,香脆可口,罗公公可以着人时时给皇上预备下。”正德一听想了起来,忙道:“对对对,就这么办,朕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想吃呢。”罗祥倒知道这种名小吃,只是想不到了也好这口儿,忙恭谨地答应了一声,因为杨凌在房中,他做贼心虚,总有些不自在,又陪笑了一阵,便于工作起身告辞了。罗祥先去了御膳房把皇上吩咐下来的事仔细嘱咐了一遍,他是靠皇上的宠信才有今天的位子,对于侍候皇上的事自然不会马虎。那位习公公脑满肠肥,心眼儿也极是油滑,内务府官员敲皇上竹杠的事情慰然成风,平时罗祥也是时常揩油的,此刻听了皇上要吃灌肠,在他有意识的诱导下,罗祥不知不觉就陷进了他的圈套,最后听了他匡算出来的银子,罗祥大乐,拍拍习公公肩膀道:“老习呀,不错不错,明天我就拨银子过来,就这么定了。”永淳公主府的小丁子躲在门房内见罗祥走了,立即闪身出来,一溜烟儿奉了皇上寝宫。池孩子说话本就喜欢夸大其辞,再有杨凌这个能用嘴皮子煽动人掏棺材本买保险的家伙教了一遍,两位公主的惨状真是描述的闻者伤心、听者落泪啊。正德本来还笑嘻嘻得蛮不在乎,反正两个妹妹平素在宫里也没什么地方支。禁几天就禁几天呗,可是他听了内务府官员跑到两个御妹府中‘蛮横跋扈’当场带走一半侍候的宫女侍婢,克扣月例银子,害得两个妹妹伤心痛苦时,脸色就渐渐变了。最后听说现在天色晚可是御妹宫中蜡烛用量做了限制,妹子坐在偌大的宫殿里,黑凄凄的只燃着三两只蜡烛,连用膳都多有不便,顿时触动手足之情,鼻子不由一酸。杨凌袖着手在一旁叹道:“唉,不看僧面看佛面,皇后娘娘要执行宫规,也只是做做样子,免得皇妃公主们有样学样,这一句削减用度大可商榷,削多少,怎么削,做奴婢的还不明白吗?内务府狐假虎威的,这也是变着法子给皇上难堪呐,谁叫这公主是皇上宣出来的,却没通过皇后和内务府照准呢?”正德听得心头火起,“啪”地一拍桌子,骂道:“罗祥这个混帐,在朕面前人模狗样,想不到背后如此嚣张,连朕的御妹也敢如此欺辱,朕的内库寒酸成这副模样了么?让朕的御妹过得如此委曲!亏朕这般……这般信任他!”正德骂声未止,御膳房习大总管腆着大肚子满脸堆笑地跑进门来,搓着又胖又油的手道:“皇上,罗总管吩咐下来,皇上喜欢吃灌肠,可奴婢不知皇上想什么时候食用,若是今日要用,奴婢马上派小的去豹房前门外饭馆子先买上几根,那东西虽说才十文钱一根,可禁不住放啊。皇上要吃咱们御膳房自己做的灌肠,那还得稍等,大约小半个月的功夫也就成了。”“呃?小半月?习公公,你们买些肥肠调料用得了这么长时间?皇上的差事也敢耽搁!”杨凌故意问道。“奴婢哪儿敢呐,杨大人有所不知,罗总管吩咐下来,要新建一处御膳房,专门做灌肠,设正副总管两名,一批厨子杂役,怎么着也得小半月呐,罗总管说明白就先拨三万两银子下来准备……”正德不知柴米油盐,物价在他心中全无概念,可是这习公公刚刚说过一要灌肠才十文钱,这个畜牲居然拨了几万两银子又是建房又是加人,几根灌肠而已,用得着专门盖座厨房,配上一帮厨子?这是明目张胆的贪污啊!正德听得气不打一处来,顺手抓起桌上镇纸狠狠一摔,一块上好美玉啪地一声摔得粉碎,正德皇帝戟指大吼道:“好他个罗祥,真对得起朕啊!传旨!传旨!即刻夺了罗祥内务府总管之职,彻查所有帐目,这个……这个混帐,朕封他一个灌肠大使,以后就专门给跑前门饭馆子买灌肠!”
第236章 绮韵东来
皇后惩戒两位公主的懿旨刚刚传遍后宫,众公主、嫔妃、太监、宫女们远远瞧着永福、永淳公主殿阁内黯淡的灯光,正有的摇头叹息、有的幸灾乐祸时,皇上的旨意就到了,公主府重放光彩,削减的用度、抽走的侍婢全部发还回来,内务府大总管罗详被皇帝亲军统领杨凌的人带走,罢职查办了。谁也想不出杨凌使了什么法子,反击竟然如此之快。但是就连后宫上下都知道,两位公主和外廷的威武侯爷过从甚密,而威武侯爷是皇上跟前第一红人。这一仗,皇后输了。正德着人立即去宫中传旨后,犹自怒不可遏,愤愤然地道;“混帐东西,朕的御妹想用几根蜡烛都得掰着指头算,数万两的银子他说贪就贪,亏得朕一直把他当作好人。”杨凌劝慰道:“皇上,您也不必过于生气。两位公主常年困在宫中,那份苦闷皇上是最清楚的,皇上体恤公主,带了她们出来散心,本来是一番好意,也是臣没注意那些繁文褥节,以致违反了宫中的规矩……”正德余怒不息,摆手道:“不关你的事,这是皇后给朕使脸了呢!也好,不如此朕还看不出罗祥的狼子野心!”杨凌趁机道:“皇上,皇后娘娘刚刚下了懿旨,就被这么驳了回去,面子上一定不好看。娘娘母仪天下,是六宫之主,也不能叫皇后娘娘难堪了。臣恭请两位公主时,担心皇上久等,宫门前命妇们又多,臣忙中出错,未来得及请示娘娘,臣终归是有错的。再者,这几日弹劾臣的奏折也不少,刘大夏、马文升两位大人去职,群臣中不满的人一定很多,皇上不如下旨责办微臣。这一来全了娘娘的脸面,二来也可以稍稍平息群臣的怒气,三来……”正德的傲性腾地一下升了起来,竖眉道:“岂有此理,朕要御妹出游的,她给朕难堪朕倒要赔着小心了?办什么办?朕就是不办。朕倒要看看,谁敢动你!”杨凌忙道:“皇上,您忘了,等四镇总兵率军进京,臣还要陪着皇上演武练兵呢。皇上信任微臣,交付臣很多的差使,可这一忙起来,难免忙中出错,那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信任,让旁人看笑话么?臣的意思……把司税监交出去,由户部、司礼监共同掌管,这第三……臣才能陪着皇上练兵,辅佐吾皇成就霸业啊。”他这一说,正德转怒为喜,说道:“说的是,朕倒忘了。杨卿事事操心,可就没空陪朕练兵了,不过……司税监原属司礼监管辖,当初王岳那老匹夫欺上瞒下,朕放心不过才移交给你,如今何必要户部插手,难道刘瑾也信不过么?爱卿有所不知,朕一和韩文要银子,他就跟朕哭究,朕实在不想搭理他。”这个时候还不是扳倒刘瑾的时机,从他对谷大用的处理就可以看出。谷大用造成的祸患可双罗祥大十倍,小皇上还不是想庇护他?这位皇帝重情胜于重理,除非伤害了他至亲至信的人,背叛了他的信任,否则以他的性子天大的罪过他也会替你扛下来。杨凌深知这一点,于是正色说道:“臣不敢为以后打保票,可是现在刘公公肯定是忠心耿耿为皇上办差,臣有什么信不过呢?臣这是相互制衡、防患未来呐。治国之本,在于用律之公、制度之严、用策之明、制衡之谨,臣希望皇上这么做,不是因为刘公公信不过,而是形成制度从长远打算,这样将来就不会因人废事,也不怕有人蒙蔽皇上,再出现像罗祥这样的人了。”杨凌笑嘻嘻地道:“就拿臣来说,皇上吃肉,臣也是想捞点汤喝的,等臣辅佐皇上,一直到满头白发走不动路时,有了儿子、也有了孙子,说不定也就有了贪心,没准儿也会敲敲皇上的竹杠,从皇上身上揩揩油,可要是有另一帮子人虎视耽耽地盯着臣,随时准备向皇上打小报告,臣哪还敢呐?”正德被他逗笑了,说道:“别和朕装可怜,你的儿子可是朕的干儿子,还会委屈了他不成?嗯……不过你这么说也有道理,外廷户部、内廷司礼监互相监督,天下税赋就不会揣到个人包囊里,这差使将来交给旁人、这江山交给朕的子孙时,也就不怕有人从中取利了。就这么办吧,明日交内阁议议,看看这权柄怎么个分法,只是……”正德歉疚地看了杨凌一眼,拍拍他肩膀道:“只是爱卿替朕受过,唉!真是委屈了你。”******************************杨凌和焦芳同车驶往午门。天色未明,春寒廖峭。车子保养得极好,车轴只是微微发出吱呀之声,行在宽敞平坦的京师大道上,车子丝毫不见颠簸。焦芳一身朱红色官袍,坐在软垫上微捻胡须道:“大人,门下昨日也是一宿没有睡好啊,虽说很多事现在还只在筹议阶段,可是要做的事太多了,与朵颜三卫互市通商、养马,接待日本国使节、议商使节的人选,水师、市舶司、海关的筹建人选、章程,衙门设置,船厂的设置……大人交托下来。门下生怕哪里有所闪失,是一点不敢马虎啊。”杨凌已看到他一脸倦意,眼中还布满血丝,闻言劝道:“阁老要懂重抓大放小,取重弃轻,事必躬亲是贤臣,但绝非能臣,咱们这政策要推行下去,别被地方官员唱迈出歪经。必须要依靠一批可信的官员。”杨凌微微瞟了焦芳一眼,轻笑道:“严嵩政绩出色,早该予以迁升,此次上书言事又立下大功,可是阁老却仍不予重用,呵呵……是因为他是江西人吧?”焦芳手一滞,老脸一红,吱唔道:“大人,门下……”杨凌宽慰地拍拍他的手,温声说道:“阁老仕途沉浮,多年抑郁不得志的事,本官也听说过,南方多才子,做官的人也就多。恰巧碰上几个妒贤嫉能,喜欢取用同乡本土的大臣,也难怪阁老愤怒,可是阁老既深受其害,何以今日身居高位也像自己昔年深深痛恨一屑的人一般呢?”杨凌笑道:“阁老是当朝宰相,该有宰相的胸怀。如今正是用人的时候,别说严嵩咱们的人,哪怕他不是,只要他忠于国事,一心为民咱们的大计能够认真执行,阁老也该重用他。”他沉吟一下,道:“我的意思,造船厂和水师建设可以大胆交给工部、后部和南镇抚司负责,只要取用一个信得过的人做兵部尚书,至于具体的选址、用人、设立有司衙门,制定章程规定这些事全部放下去,把握大局就可,否则把自己累得吐血,就算真制订出慎密的计划,没有精干之吏推行,也难行其志。”杨凌自信十足地道:“松花江船厂近邻原始森林,金陵船厂有已植种百余年的千亩大树,都可以就地取材,泉州船厂大型的龙骨等物可能需要从北方运输,这些事交给工部去办,阁老也不要担心。”杨凌如此胸有成竹,是因为他已见过了刘大棒槌从兵部武库司搜出的郑和海图。在他原来的印象中,以为郑和海图不过是区区几张纸,记载了行经西洋的海上路线而已,想不到刘大棒槌从兵部搜回的海图资料居然有九大口箱子。看了这些箱中的资料,杨凌才明白刘大棒槌给他掘了一座金山回来。他原先对于水师建设想的过于简单了,而且简直是一腔热血地胡闹如果没有见到这些资料,没有见识到其中对于各功能舰只的组成介绍、战队配合,可以预见他的所谓水师一旦组成,将要付出多少次血的代价甚至全军覆没的危险才有可能成长、成熟起来。九大口箱子中,除了海行路线图、沿途诸国的人土风情、政治、地域等珍贵资料,还有宝船、旗舰、马船、粮船、战船、警戒船、传令船,整个庞大舰队指挥、战斗、给养、运输各个方面的战舰制造和水战、陆战兵器配备的详细图纸,以及各种作战部队的组成和白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