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儿,快下去。”杜老先生百忙之中向杜梅英喊了一声,又回头继续指挥堵水。
杜梅英吓得呆了,根本没觉自己不是握着父亲的手,而是被杨天风紧紧抓在手中。
一手拉着杜梅英,一手搀着杨老太太,杨天风沿着湿滑的土阶下到了院子里,水已经到了脚脖子,三个人踩着水,走了十几米,登上石阶,进了长长的廊桥,才轻了口气。
杨老太太看着在圩墙上忙碌的人们,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杨天风的手,说道:“松手吧,娘还走得动路。”
杨天风嘘出一口长气,感慨道:“大自然的威力竟是如此恐怖,实在是难以抵挡。”
杨老太太上下望着儿子,脸上竟露出怪怪的笑意。杨天风这才现,他和杜梅英的姿势有些不对劲,刚才是拉着手,下圩墙时,杜梅英脚下一滑,他伸手一扶,现在竟然是搂着人家的纤腰。
赶紧松手,别说不清楚。杨天风刚做出动作,杜梅英已经觉察到了不对。刚才她的注意力全在圩墙上父亲那里以及脚下泥泞的黄水汤,现在才现被人占了便宜。姑娘一扭身子,羞恼地推了杨天风一把,却又象推到了墙上,脚下湿滑,弄得差点跌倒,于是,又落到了杨天风的手里。
将杜梅英扶好,杨天风赶紧退开两步,抱歉地一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不错,不错。”杨老太太上下打量着杜梅英,笑眯眯地连连点头,刚才两个人站在一起,一个绿衣红袄,一个身穿戎装,个头也合适,真的是很般配,相当般配啊!
杜梅英不明所以,嘟起嘴,将目光转向圩墙上忙碌的人群,寻找着父亲的身影。可这心扑通扑通,象揣个小兔子,好半天才平息下来……
正午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经过两百多人半天的奋战,圩墙上又筑起了半人高的土坝。洪峰过后,水势稍微平稳,人们总算是把洪水挡在了园子外面。但园子里的水已经齐膝,眼见是没法住人了。
“娘,这园子算是保住了,咱们先去岗子上住吧!”杨天风再次劝道。
杨老太太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都象泥猴子一样,累得都快站不起来了。她轻轻点了点头,吩咐韩管家留下些下人照顾,又让杨天风留下几条船,方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上圩墙,上了船。
十几艘船张开帆,破开风浪向卧虎岗驶去,杨老太太站在船尾,再回望杨家园子,两滴泪不由得落了下来。在茫茫大水中,杨家园子泡在水中,象漂浮着一个大木盆,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船旁不时漂过一具具人的尸体,有的抱着一根檩条,有的背上绑着风箱。牲畜的尸体就更多了,牛、猪、狗、鸡,什么都有。
杨老太太叹了口气,说道:“儿啊,咱做些好事,积些阴功。派人打捞死者,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杨天风点了点头,说道:“娘,儿子都安排好了,用不着的船都出动救人,所有的筏子都在小马庄一带负责拦截。不仅要让死者入土为安,这些淹死的家畜如果没腐料,也要捞起来收拾干净。还有草垛、木料、箱子、家俱等物品,不是为了财,而是以后,这些东西都有用啊!”
杨老太太欣慰地点了点头,说道:“好孩子,想得周到,娘放心了。”说完,转身要进船舱,却又停下了脚步,回头慈爱地对杜梅英说道:“丫头,和我进舱坐吧,外边这些东西看多了,晚上会做噩梦的。”
杜梅英确实很害怕,正在父亲身旁努力使眼睛不看水面。听到这话,她犹豫了一下,等杜老先生在旁又催促了一句,她才随杨老太太走进了船舱。
杜老先生看到杨天风搬来了椅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小子倒挺有眼色的,在小马庄一带拦截,是个好主意。没想到我随口说出的事情,你倒是都记在心里。”
“有用的都记着,骂我的话就全忘了。”杨天风扶着椅子,立在杜老先生身后,望着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叹息道:“不知这水什么时候能退下去呀?”
“三、两个月吧!”杜老先生紧锁眉头,不停地摇着头,“难哪,即使这水退了,地也种不成庄稼。明年汛期,又是一个愁事儿。”
百里不见炊烟起,唯有黄沙扑空城,无径荒草狐兔跑,泽国芦苇蛤蟆鸣。这就是黄泛区的生动写照。
黄河水流经的地方,有“紧沙慢淤”的特性,如果治理不当,或者时间久长,沉积的从黄土高原来的黄沙,将把河南中部最肥沃的平原低地衰减为中国最东部的沙漠。
杨天风虽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远不如现在看到一片汪洋时的感触深。他搅尽脑汁,想啊想啊,突然想到了兰考治理与黄泛区治理何其相似,难道不能从中得到借鉴吗………
一只小船在水面上飞驶着,虎子立在船头,东张西望,不时摇头叹息。
三少奶跑了,这对虎子来说,真是莫大的失职。少爷只不过一夜没回来,就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让他背上了很大的心理负担。
虽然杨天风派人回来说不用找了,可他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原来还怕派出去的人被洪水冲走,现在洪水稍一平息,他就坐不住了。抱着将功赎罪的心思,他甚至亲自坐船负责一个方向的搜索。
“虎爷,咱们出来可不近乎了,还要不要再往前走?”船夫一边用力地向前划着,一边问道。
“唉!”虎子眼睛都望酸了,还是一无所获,不由得沮丧地蹲下了身子,无奈地说道:“回吧,万一少爷找我有事,岂不是又耽误了。”
船夫应了一声,将船头掉转,却听到“咣”的一声,船撞着了什么东西。
虎子侧头一看,水中是一个长方形的木柜子,柜子里满满是水,一会儿沉下去,一会儿又浮上来。他有些不以为意地刚要收回目光,却现有两只手紧扒着柜子的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