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漠然而深不见底,即使是对着教中的最高领袖,也是有凌人的锋芒。
“刚才你叫那个人的名字了,伽若……哈,不会青岚又在你心里活过来了吧?”明河的话是一针见血的,带着微微的冷笑,然而,她的话刚到一半,就感觉到了祭司身上迅速累积起来的不快。那样迫人而凌厉的怒气,让拜月教主都暗自心惊,不由自主的顿住了口。
“没有人可以命令我……”幽暗的火光在白衣祭司的眼睛里燃烧起来,伽若冷漠的一字字回答,看着教主,“老教主死了以后,没有任何人可以命令我!”
他自顾自的走了出去,拉开书房的门,忽然,他的脚步顿了一下,不回头的说了一句:“你放心,对于听雪楼,我会全力以赴。即使是她,决战时我也不会手软的。”
明河的神色略为舒展了一些,她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控制这个男子的——虽然从名义上来说、祭司的地位在教中还是在教主之下……然而,如今的伽若,又岂是任何人能够支使得了的?
幸亏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不然,拜月教中除了他,的确也没有人能够和萧靖两人抗衡了。
“今年真是什么事都有——连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听雪楼也来了!萧忆情……萧忆情……真是什么八百年前的旧帐都翻出来了么?”看着白衣的祭司有些怒意的扬长而去,拜月教主没有恼怒,反而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
拉起长袍的衣袂,她转头,问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女子,“冰陵,你看,先代司星女史预言的没有错——侍月神女怨恨,将会把灾祸延续到下一代!”
拜月教现任的司星女史冰陵有着奇异的银白色长发,那是因为自小在石屋中研习天象,从来不见日光的缘故。她是一个安静到几乎失去存在感的女子,方才在教主和祭司对话的时候,她没有出一声,此时,面对着教主的话,她也不过微微点了点头,但是眼睛里的忧虑更深。
星辰的轨道,已经开始交错了……然而,她计算了无数次,结果却依然是——!
从未想过还能再次遇见那个人,即使是精通命数如他,也无法推算出自己的命运。而其他的术师,又怎能看得到“青岚”的过去?曾以为是将永远错开的轨道,居然还会有再次交错的一天。
千冥,千冥……
外面是下着雨的夜空——宛如南疆常年来多见的气候。风吹起,斜斜的雨脚扫过来,零落的雨滴敲醒了多年来尘封的记忆。恍若隔世。
伽若低着头,看着青钱般大雨点一点点的打在衣襟上,看着湿润慢慢洇开来。
如今……又怎生了断。
他临风伸手,在雨中划了一个圈,指尖带到处,那些雨丝便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停滞在空中,沿着他指尖划过的地方流转,慢慢在空中汇集成一面透明的薄薄水镜。白衣的祭司看向水镜中的另一个空间,凝视了片刻,便冒雨离去。
跃上木楼的时候,他衣袂上带起的风惊动了檐角上铜质的破旧风铃。他立刻伸手,握住了铃铛,铜冰冷凝重的质感在他手心,微微震动。
他的动作非常轻,听雪楼的人马没有知觉,然而,刹那间,那扇木窗吱呀一声开了,绯红色的剑光如同闪电般的掠出,指住他,冷冷叱问:“谁在外边?——”
他苦笑:她的反应还是一样的快。绯衣女子清冷的容颜,在看见窗外的人后,顿时凝固了。
伽若站在檐角,手中握着那只铜铃,那风铃仿佛是一颗铜制的心,尚自在他手心微微跳动,一直震到他的内心深处去。
窗开,雨入。大雨洒得立在窗边的人也满身湿透,然而,无论立在窗边的还是站在檐角的,两个人在片刻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或许有什么声音,但也已经被大雨的嘈杂声湮没。
只是静静地凝望。
然而他们的视线,仿佛穿过了十多年的岁月,等落到对方身上时,已经凋落成泥。
忽然,窗边的绯衣女子嘴角动了动,说了一句什么。
暴雨湮没了她的声音,白衣祭司对着她低下头去,想听清她说得话。她又飞快的重复了一遍,然而依然被模糊在大雨中。伽若抬起被雨水淋湿的眼睛,询问的看她。
阿靖的脸色苍白,忽然间用尽力气大声重复了第三遍——
“他对我说你死了!他对我说,你死了!——他骗我!他骗我!”
说话的时候,她眼睛里闪过了深沉而绝望的神色。手指痉挛般的握着剑柄,连指节都有些发白,雨从窗外扑进来,淋得她全身湿透。
听到那一句话,伽若的手也颤抖了一下,然而,他并没有问那个人是谁,只是看着绯衣女子,仿佛想伸手拉她,但是终于顿住了手,忽然问了一声:“他死了,是么?”
阿靖的手僵硬了一下,眼色瞬间也黯了,顿了片刻,仿佛叹息般的回答:“是的,他死了。”她的眼睛不再看他,而是投入漫天雨帘中,轻轻道:“——我杀了他。……他想背叛听雪楼,所以我杀了他。”
“嚓”的一声轻响,伽若松开了手,那枚铜制的风铃在他手中化为粉末,铜制的心就仿佛碎了一般,从他指间片片坠落。他眼睛里闪过冷电般的光芒,忽然笑了起来:“是么?原来羽师弟,就是听雪楼里那个曾经意图叛乱的二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