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祁谌端了药碗正准备喝,被濯清涟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得抖了抖,还没反应过来,药已然被她夺了去。
看了一眼手中黑色的药汤,她转头去问那内监:“敢问公公,这药是皇上所赐?”
“自然。”那位杜公公眼睛笑得眯起,微向上拱了拱手,“陛下忧心宁王殿下身体,因此日日都会赐药,望能对殿下的病有所助益。”
濯清涟弯唇轻轻笑了,将药碗放在桌上的托盘里,碰出了不轻不重的一声响:“既如此,倒不知道皇上究竟是何想法了。皇上既已命宋家照料宁王身体,殿下便再没有喝旁的药的道理。”
“这也不过是皇上的一片心意,况且这只是补药,该是没什么影响的。”
“补药也是药,难不成在医药一道,公公竟比我更加了解?”濯清涟向前一步,将那碗药连同托盘一起重新放回了内监手中,“宋家从医多年,断没有一个病人两个大夫的先例,劳烦公公将这药再带回去吧。”
“这……宋小姐,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他迟疑着不敢接过,濯清涟却半点余地都不留,将托盘又往他怀中推了推:“公公将我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述给皇上,点明是宋氏九歌所言,皇上便不会为难您。”
语罢她招呼一边的小厮送客,杜公公将求救的目光投向她身后的祁谌,却发现后者正忙着咳嗽,且咳得颇为认真,他只好端稳了药又讪讪地退了出去。
人一走,濯清涟反手便攥住了祁谌的手腕诊脉,祁谌刚从那一场颇为认真的咳嗽中脱身,像是还没缓过来,愣了片刻才将手抽了出来。看着他躲闪的眼神,濯清涟想到了什么,诧异道:“你知道那药有问题?!”
祁谌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看了一眼身旁的景祐,后者了然地退了出去且懂事地带上了房门。屋中只剩了他们两人,一时谁都没有说话,濯清涟满心不解,她没有祁谌那么好的性子,此时还能不紧不慢地握着茶盏喝上一口茶,她等得不耐,干脆上前一步抢了他的茶盏拍在桌上:“为什么知道还要喝?你难道不清楚这么喝下去早晚有一天会要了你的命吗?!”
“咳咳……”两声轻咳响起,祁谌眼睫微垂挡住了那一双幽深的眸子,开口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的自嘲:“他是皇帝亦是我的兄长,终归这条命于我而言已没什么用处,他既想要,我焉有不予之理。倘若这是我的命数,也没什么不好。”
“命数?”濯清涟轻嗤了一声,觉得颇为可笑,“命数如何要靠自己去争,人这一生不到盖棺不能定论,我竟从不知你是这样想的。只是可惜,你想听天由命,我眼里却容不得沙子。既然你说这条命对你已没有用处,不如便借我用用。”
……
从听兰殿回来,濯清涟愤慨了许久,她平生所见皆是不论如何艰难困苦都要努力活下去的人,从未见过像祁谌这般心甘情愿将自己的命交在他人手中听之任之的。原本这与她并没有什么相干,但眼下复仇之事未有进展,祁谌就算要死,也不能是这个时候。
就是不知道她方才那番话说得是不是有些太过,祁谌瞪着眼睛愣愣盯了她许久都未言语,倒像是被惊到的形容,可她也没说什么啊。
晃了晃脑袋,濯清涟将思绪重新放回了手中的医书上。方才她已号过祁谌的脉,脉象虚弱,沉细无力,倒是与他那副纸糊的样子相得益彰。皇帝的那碗药如附骨之疽,旨在不动声色,杀人无形。即便从今日起不再服用,她也没有办法彻底根治,不过缓解一二罢了。
捧着医书研究了整半日,太阳落山之时,濯清涟又抓了满满的药材钻进了小厨房。
祁谌这边仍是要接近的,祁诉那条线索也不能放过,但一个王爷已然让她如此费神,两个又该怎么应对?向小叶打听或许是条捷径,但前提需得表明自己对他绝无非分之想,且还要将“打听”这件事行得不动声色,单是想想就觉得耗神。
思来想去都没有寻着一个合宜的法子,正自出神,一颗青枣在面前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噗通一声跌进了正熬着的药里。
她皱眉转头,厨房门口的那棵枣树下,男子抱着手臂靠在树干上,银色的面具在月光下泛着泠泠光泽。她的语气都冷了几分:“怎么又是你。”
没有理会她的不满,男子径直走了过去,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有缘吧。”
“不过你本事还真不小,皇家行宫都进得来。”濯清涟一边拿起勺子去捞那颗青枣,一边调侃,“不会又是来找钱花的吧?”
“就是来找钱花的,不行么?”看着她将青枣捞出来,他随口问了一句:“这是给那病王爷熬的药?旁边这煮的又是什么?”
濯清涟来不及阻拦,甜粥的香气已盈满了鼻端,男子似是轻轻笑了笑:“粥里放了蜜饯,这也是给他的?”
她白了他一眼,将盖子从他手中夺回来重新盖好:“我小时候嫌药苦不想吃的时候,我娘就是这样哄我的。”
“你对那病王爷怎么这么上心?”
“只要是我的病人我都会上心,毕竟如果治死了,我的名声只会更差。还有,他有名字,不要总是‘病王爷病王爷’地叫。”
不晓得是哪句话起了作用,男子难得地沉默了片刻。片刻后,他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倒满了一个药碗又盛满了一个粥碗,再小心翼翼地将两个碗一并放进食盒中,转身朝着听兰殿去了。他也长腿一迈,跟着出了小厨房。
“来的路上我听说了一件事,说宋家的小姐当面顶撞皇帝,倒了皇帝给弟弟的补药,拂了皇帝对弟弟的一片心意,让皇帝下不来台。是真的吗?”
濯清涟默了默,将这传言在心中掂量了掂量,觉得传言真是很看得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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