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镇请来的医生很快就到了。我跟他一道上楼去看病人,哈尔斯负责监管把毯子和枕头放在车上。葛屈德去到主屋,把露易丝原先住的房间打开,让它通通风。她私人的客厅、卧室和更衣室仍和我们未来时一样,原封不动。房间位于东厢房的末端,靠近螺旋楼梯。我们甚至还没打开过这些房间呢。
露易丝病得很严重,全然不知我们对她做了些什么。医生是个很亲切的人,他家中也有好几个女儿。在他的协助下,我们把露易丝移到主屋,让她躺在楼上的床铺上。她因为高烧,陷入了昏睡之中。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史德华医生——就是从外镇请来的医生——几乎在这待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一直亲自喂她服药,一刻也不放松地观察她的病情。后来他告诉我,她差一点儿并发肺炎,真的是死里逃生。大脑部位的病很是令人担心的!我则说,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她的病不是什么“炎”之类的,他枨以严正的一笑。
吃过早餐后,大夫离去了。离开前他说,他认为危险期已经过去,但是她必须安心静养。
“我猜她的病是因为两桩死亡引起的震惊而致。真是可怜,她——定是给吓坏了。”
我立刻纠正他的看法:“医生,这两件事她都还不知道,所以请你不要向她提起。”
他一脸讶异,就跟所有医生会有的表情一样。
“真搞不懂这家人。”他一边说,一边准备上车。“卡色诺瓦的华克医生一直在为他们出诊,听说他就要娶这个女孩子了。”
我有些僵硬地回答说:“你一定是听错了,阿姆斯特朗小姐是要跟我侄子结婚的。”
他发动车子引擎,笑着说:“现在的年轻女孩真是善变,我们还以为他们最近就要举行婚礼了呢。今天下午我会顺道过来看看她的情形,只要让她保持温暖和安静就好了。”
然后,他就开着车子走了。我目送他离去。他是个旧派医生,是那种现在正快速式微的家庭医生,一位忠贞而高贵的绅士。他对病人可以是医生,也可以是值得信赖的顾问。我小的时侯,不管我们是得了麻疹,或是阿姨在遥远的西部过世,都会去找种医生来。他们都用同样鼓舞人心的自信,处理切除多余的扁桃腺和接生等事情。如今,这些病状都需要不同的专家来接手处理了。婴儿哭闹的时候,老温赖特医生就给他们薄荷糖,又在他们的耳朵里滴温温的甜油,非常有信心的认为他们不是腹痛,就是耳痛。过了一年之后,父亲在街上遇见他,跟他要账单时,他常常会回到家中,估计一下他这段时间内所做的诊疗费用总共多少,再将它除以二——我认为他没有记账的习惯——然后,用很难看得懂的笔迹把账目写在裁切整齐的白纸上,送到父亲面前。他是所有的婚礼、洗礼和葬礼(没错,就是葬礼)场合上的贵宾,因为大家都知道他会竭尽所能,有如再生父母。
如果在温赖特医生和卡色诺瓦的华克医生之间作一个对比,肯定会引人激愤,不禁将话题扯远。
星期三那天,大约时近中午了,费兹太太打给我打过来电话。我对她的印象停留在以下事实:因为她当上了妇女老人之家的管理委员,每次放假时,她就送冰淇淋和蛋糕到妇女老人之家,把那些老人搞得肠胃不良。另外,她在牌艺上的名声也是坏得不能再坏了——她是桥牌社里最糟的社员。除了这两件事外,我对她所知不多。可是,因为是她负责了阿姆斯特朗的葬礼事宜,所以我赶忙去接电话。
她连珠炮似地说:“瑞秋小姐,我刚从我表姊,就是范妮,阿姆斯特朗太太那儿收到她拍过来的一封奇怪的电报。她丈夫昨天在加州过世了。而且呀——等一下,我去把电报取来念绐你听。”
我知道会是什么事,立刻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如果露易丝·阿姆斯特朗能够对离开家人独自回家,并且不立刻去费兹太太家,反而跑到“阳光居室”的小木屋这些事提出合理的解释的话,我无意做出背叛她的事。露易丝本应该通知她家人。我不是在此为自己辩护,可是面对阿姆斯特朗家族,我的立场特殊。因为我自己被扯进了最令人不悦的冷血命案中,我的侄子和侄女也差不多不是直接就是间接因为阿姆斯特朗家的主人,而陷入困境。
费兹太太找到电报了:
保罗昨天过世,死于心脏病。如果露易丝在你那儿,立刻通知我。
“你看,瑞秋小姐,露易丝一定回东部来了。范妮很担心她的安全。”
“是的。”
“露易丝没来我这儿。”费兹太太继续说,“她的朋友——谨留在镇上的那几个——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阳光居室’出租的时候,露易丝已经出门远行了。她并不知道这事,很可能就回你那儿去了。”
“很抱歉,费兹太太。可是我帮不上忙。”
一说完,我立刻感到满心悔恨。要是露易丝的病情加重了,我怎么办?若是这样,我有什么资格扮演上帝的角色?焦虑不安的母亲当然有权利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好人保护着。所以当费兹太太客套十足地因为打扰到我而喋喋不休地再找借口时,我插嘴说:“费兹太太,刚才我想让你以为我不知道露易丝的去向,可是我改变主意了。她在我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