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真的知道。”久微叹息。
“我当然知道。”惜云笑笑,夹着无法掩藏的悲哀,“久罗族虽已被灭族,且数百年以来皆是东朝帝国的禁忌,但我们风王族族谱上清清楚楚、明明正正的记载着‘凤王风独影,夫久罗山久遥’,我们是凤王与久罗族之后!”
“哈哈哈……”久微忽然大声笑起来,不顾这笑声是否会惊扰沉梦中的人,他仰首大笑,“哈哈哈……当年始帝亲下铁旨‘久罗者杀无赦!’,可是却眼睁睁看着凤王与久罗遗族成婚而不能阻,对着流着久罗族的血的风王族却不能下灭族之旨,历代的东朝皇帝对着风王族呈上的族谱也都要视而不见一般忽过久罗之名吗?……哈哈哈……”
惜云看着大笑的久微,却无言可慰。
“多么可笑啊……东始修……原来你也有不能不敢之事啊!哈哈……多么可笑啊!又是多么的可怜!多么的可悲啊!哈哈哈……却要换得我久罗族数万条无辜性命……让我久罗山染尽鲜血……让我久罗孤魂永无归日!这就是你当年的一怒之果啊!可是……你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你最后还不是憾恨终生,死不瞑目吗?!哈哈哈……你这可怜的皇帝啊……你这可悲可恨的皇帝啊!哈哈哈……”
久微无可抑止的放声大笑,笑得全身颤抖,笑得声嘶力竭,笑得泪流满面!那笑声在这寂静的夜、在这空旷的帐分外的凄凉、悲恸!那烛火似也为笑声所感,昏黄的光和着帐壁上的影,摇摇淌淌,沉浮不定!
“久微……”惜云揽住他,紧紧的抱住他,抱住那颤抖的肩,抱住那悲伤的灵魂,“久微……”温柔的喃喃唤着,直至那悲愤的笑声渐消渐歇。
“夕儿,我很恨!我很痛!”久微抱住惜云,嘶哑着声,悲惨着笑,“我们久罗族世世代代深居久罗山中,从不与外界接触,从不与外界起争端,可为什么……为何要遭遇那种悲剧,数万的无辜生命一夕间便全没了,苍郁的久罗山一夕便化为血山,只余那无数不能平息怨恨的孤魂,数百年来只留一下罪恶禁忌的族名,数百年来无人敢提,数百年来慢慢消逝在人间……为什么这样?!我们久罗的遗族数百年躲躲藏藏隐宗匿名偷得残生,可这些仇人……他们安坐帝位王座,他们安享荣华富贵,他们子孙百代……我恨……我恨……”
“久微……”惜云抬手拭去他满脸的泪。
“夕儿,我恨!我要他们家国破灭,我要他们血流成河尸陈如山,我要他们尝尽我们久罗族这数百年来尝尽的所有苦痛!夕儿……我可以做到了……我可以一雪我们久罗族这数百年来的怨恨!还有……还有那个玉家人!那个担着‘天人’的美名、那个披着仁善慈悲之皮却助纣为虐的玉家人……那个害得我一族全灭永不见天的玉家人!夕儿,我恨啊……我真的想……想杀尽他们这些仇人!”
惜云抱着他,闭目不语,心头却是痛楚难当,久微……久微……
“夕儿,现今天下兵马尽聚于此,而他们实力相当,他们要全力一战无暇他顾,我可施手段让他们玉石俱粉,我也可用……夕儿,我可以让他们尽归于这苍佑湖,让这苍佑湖堆满尸首,让这湖水化为血水永不褪色,就如当年的久久湖一般!”
久微的目光灼亮疯狂,可惜云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那清澈的眼眸如漆夜中最亮的星,明亮的光芒似可照射至天之涯、心之底,可看透世间的一切!
在她的注视中,久微轻轻摇头,叹息着,无奈着:“是的,我做不到的,我做不到视数十万人命于草芥,我做不到视苍生于无物……所以我……”
眼睛看着惜云,那叹息与无奈便更深一层,“夕儿,为何你不肯争夺这个天下?为何你肯放弃这所有的一切?你若肯要这天下该多好啊,那我便可理所当然的站在你的身边,助你得到这个天下,我可以毫无顾忌的用我久罗族的灵力为你除去所有的障碍……可是你偏偏……夕儿……”无力的、失望的长长叹息。
“久微,不要妄用你的灵力,所施与所受从来一体!”惜云放开久微,目光紧紧的盯住他,抬手捉住他的双手,“不要让你的手沾上鲜血,你要干干凈凈的、平平安安的等待那一天的来临!”
“夕儿,我不怕报应的。”久微无所畏的笑笑,笑得苍凉而空洞,“久罗族不过余我一个,最恐怖的报应也不过取了我这条命去,这有什么好怕的,一个人啊……还不如早些去。”
“久微,不只你一个的,还有我啊。”惜云抬起久微的手放在脸颊上,温热那双冰凉的手,温柔的笑着,“久微,我们是亲人,我们是这世上最后的亲人!”
“最后的亲人……”久微喃喃的看着惜云,苦涩的、悲哀的笑笑,“是啊,久容已经死了,风王族也只余你一人,这世上只有你我血脉相连,我们是这世上最后的、唯一的亲人!”
“久容……”提起久容,惜云心头一痛,无法再语。
久微想起那个纯真害羞却又勇敢无畏的久容,眼角一酸,“我们久罗族以忠贞为荣,久容能救你,他心中必定是很幸福的。只是……”
深深吸一口气,似要压下心口的那股酸涩与痛楚,“当年久罗王共有三子,那一场大祸之后,族人几近全灭,三位公子中三公子为凤王所救,长公子即我先祖跳崖得武林高人所救,只有二公子生死不明。初见久容时我便凝心,一直未能确认……但久容能用灵血救你,那他必是久罗王族,定是二公子后人。好不容易有一个亲人,可……”
相执的手心滴落一滴滚烫的泪,那是谁的?
“当年凤王虽救得三公子性命,但其代价是舍去了一身灵力,王族之血流失殆尽,是以我风王族后代并无遗传到久罗王族之灵力,代代皆为普通人,虽从不忘久罗,但数百年也未再遇久罗人。我与久容相处十多年,竟不知他是久罗族人,最后……最后……”语声哽咽,不能再继。
修久容倾怀相护,佑她安然而归,却也用他的死在她心头留下一道伤痕,是她永生难愈的痛!
起身而立,深深呼吸,抬目四视,平息心绪,片刻后才道:“死的人已经很多了,从帝国初年的久罗满族到数百年后现今的乱世,已有无数的无辜性命惨遭屠戮,所以……久微,不要再弄脏你的手,无论当年始帝与七王出于何因而灭掉久罗,无论当年那场悲剧如何的惨烈无辜,但现在,东朝帝国已将消亡,那就让所有的恩恩怨怨都随着帝国的湮灭而结束!”
抬手抚在久微的肩上,声音平静悠长:“我承诺的我已经做到了,所以你要好好的活着,等着久罗族重现于世的那一天,等着久罗族可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天!那时,你要重回久罗山,以久罗王之名召唤流落天涯的久罗人,重归故里,重建家园!”
“你承诺的?”久微猛然转首看着惜云。
“是的。”惜云点头,抬手一招,“折笛。”
话音一落,紧密的帐帘忽开一角,一股冷风灌进,瞬间又被隔断,未及眨眼,一道人影便立于帐中,那是一名著银灰长袍的年轻男子,身材挺拔,五官端正,外表并不突出,但看一眼却对之心生亲切,想来是因他那一脸笑眯眯的神情,这帐中也因他的笑脸而瞬间明朗起来。
“你?”
“风王护卫折笛见过久微先生。”折笛微微躬身行礼。
“折笛……”
久微刚一开口,却见折笛向前三步,然后屈膝跪于久微身前,以头俯地,朗声道:“风国王卫折笛奉王命向久罗之王呈此丹书!”说罢,双手一举,一封帛书便呈于久微眼前。
久微讶异折笛之举,看向惜云,却见她点头示意,当下接过。
“折笛,你任务已了,回去吧。”惜云淡淡吩咐道。
谁知折笛却不理会惜云的吩咐,依旧跪于久微身前,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道:“久罗王,你缺不缺护卫?要不要我当你的护卫,我保证可护得你毫毛不失!要知我折笛精通十八般兵器,会二十八种掌法,懂三十八门内功心法,曾败四十八名一流高手,并与五十八名剑客于浅碧山论剑六十八天,最后独创七十八招‘碧山绝剑’而一举夺魁,也因此收了八十八个聪明伶俐的徒弟,正打算娶九十八个老婆,似我这般天下无二的人才可不多见,所以你应该快快把握机会,请我当你的护卫吧!”说完,再次眨眨眼,笑眯眯的看着目瞪口呆的久微。
“你……”久微一生也可谓遍游天下,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可是眼前这个口若悬河、喜欢眨眼、并一个大男人把眨眼这等小儿女的情态做得自然潇洒的人却是头一次见。
“怎么样?决定了吗?请我当护卫吗?只要你请我当你的护卫,我可以考虑每天付你十银叶,并且可以考虑从我那八十八个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