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薇闻言一顿,抬眸若有所思地看了长亭一眼,迟疑道:“姐姐……”
长亭对她一笑,薛采薇水晶心肝似的人,释然道:“不能一睹姐姐的剑法的确可惜,采薇身无长物,今日只一曲赠与姐姐,望姐姐莫嫌弃。”
说罢命侍女取琴焚香,清奏一曲,殷殷切切,似有所言。
一曲既罢,薛采薇盈盈起身,朝长亭一拜,长亭忙扶过她,薛采薇低声道:“姐姐保重!”
长亭一笑,切切嘱道:“你也是!”
长亭静静坐在屋中,似是在等着什么人,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长亭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手边的茶已经凉透了。
初夏上前为她换过茶,见她神色虽淡,却有些肃然,不敢扰她,只得小心立在一旁,暗暗观察她的神色。自薛姑娘走后,这江姑娘便使人去前边通报,想面见殿下,只是殿下朝中事忙,此刻还在宫中,不知何时才能回府。
待茶凉透了又换,换了又凉,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后,一侍女进屋禀道:“姑娘,殿下回府了,命婢子过来请姑娘前院一叙。”
长亭站起身来,望了望窗外,明月高悬,更鼓声自远处遥遥地传来。
“梆、梆、梆……”声音低沉徐徐,长亭暗想,竟已三更初上了么?
她微微呼出一口气,大步往前院走去。
如今虽是暮春时节,可夜里依旧有些寒意,侍女在前方小心地打着宫灯,长亭默然无语,心头却恍惚想起她上次随赵权离开京城去北地,似乎也是这样的一个夜里,算算时间,到现在,竟已是大半年前的事了。
第77章
长亭至赵权书房时,他还在与幕僚议事,长亭不欲打扰他,便未让人通报,自己在廊下立等。
不多时,自屋中陆续出来几人,乘着夜色匆匆离府,最后出来的是张勉,见长亭立在廊下,便即刻进去通传了,片刻便请长亭入内。
长亭眉头微锁,从未有过如此踌躇不定的时刻,举步踏入赵权的书房,入眼依旧是从前的模样,阔朗肃然。
赵权立在案前,正提笔写着什么,一如长亭初次在这里见他时的情形。
长亭垂手缓步近前,屋中四角皆是宫灯,只是赵权书房甚大,他案上仍旧摆了盏掐丝琉璃宫灯,烛光幽黄闪烁,映得赵权的脸明灭不定,如此却越发显得他五官深邃,如刀刻般完美,又兼他身形修长如青竹,便是清月朗朗,松柏长青亦难形容一二。
长亭在离书案一丈开外便停了步,抬眸看向他,忽然想起,那夜她暗探书房,就在这窗外的椽梁上,她也是这般看着他,他亦是这般秉烛夜读,似乎总有看不完的折子,做不完的事。
赵权至此也未抬眸,笔下也未停,似是并未注意到长亭的到来。
烛心传来一声极细的“皮破”声,惊破了两人间的平静,长亭握手成拳又松开,抱拳沉声道:“王爷……”
赵权的手微微顿了顿,抬眸看向长亭,他双眉极浓,烛光阴影下,似是一团乌云笼住了双眼,可那双眸却映着烛光,熠熠生辉,凛凛夺魂,此刻看向长亭,越发莫名难测。
长亭与他目光触到的一瞬间,心中莫名一紧,本想说的话却忽然说不下去。
赵权只看了长亭一眼,面色古井无波,垂目,继续写下去,似是如寻常般问道:“怎么?是今日的嫁衣不如意么?”
长亭霍然看向他,今日之事,他原是知晓的,转念一想,他怎会不知?若无他的授意,宫中怎么派人来送嫁衣?
长亭再次拱手,斟酌道:“王爷,我的伤已经好了,下山日久,我也该回师门复命去了,这些日子以来多谢王爷对我的照拂,长亭……”说到此处,长亭脑中忽然闪过数副画面,不禁顿了顿方继续道:“长亭铭感于心,今夜特来向王爷辞行。”
赵权手上猛然一顿,因他习惯中锋用笔,登时纸上便氤氲了一片,他缓缓抬眸看向长亭,长亭并未闪避,只平静地看着他,可烛光闪烁,她似乎看不清赵权脸上的神情,可直觉的,她似乎感知到他心中所想。
两人就这般望着对方,一时皆是无言。
赵权看着面前这个女子,她依旧粉黛未施,一头乌黑如绸缎般的青丝只绾了个简单的发髻,用了根极朴素的银簪簪住,全无其他钗饰,一双细密英秀的眉天然无伪,映上一双盈盈似有秋水般的眸子,似多情又还似无情。
他忽然有些恍惚,他还记得他在这间书房初见她时,她亦是这般模样,素衣乌发,磊落分明。
良久,赵权似是回过神,却只沉沉地开口说道:“册封你的旨意不日就会到王府,你若不喜那嫁衣,本王便命尚衣局重做,直至你满意为止。”
赵权此刻音色低沉,竟和这夜色中的静谧融为一体,可话语虽淡,却沉如金石,和着他天之骄子的威仪,一丝也不容人拒绝。
长亭闻言,却不愿去揣度这话背后的深意,只沉声禀道:“王爷,长亭乃山野草民,自小便在江湖市井中长大,未受教化,不懂礼仪,王爷身份矜贵,长亭怎堪相配?又怎堪为皇家妇?望王爷将册封的旨意撤去,勿致皇家颜面受损……”
“砰”一声,长亭猛然顿住。
抬首望向赵权,却只见赵权神色阴沉地盯着她,雪青的衣袍上有几滴墨缓缓晕染开来,手上的笔被他随手掷到墙角,惊断长亭的声响原是笔折断时发出。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