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这个人,聪慧的很,若非那副身子拖累,这朝堂也不会同现在这般。
容臻说的承诺,是来自三年前,他刚打完仗回来,照旧入宫述职,却猛然见到了开始抽条长身子的小楚恒。
十四岁的楚恒身姿纤细,五官精细,肌肤欺霜赛雪,像个娇俏的小娘子,雌雄莫辩还带些媚色,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满是崇拜孺慕,一瞬不错的盯着他,容臻为官十二年,几乎是看着楚恒长大的,前些年看着,只觉得是个子侄,如今一见,却不一样了。
之后动心却是在宴席过后,小太子拉着他悄悄诉苦,诸如太傅又让他背了些什么书,作了什么文章,说他做不出来,还挨了罚,娇气的很。
容臻就问他,既如此,何苦学那些。
小太子眼睛灼灼如星辰落入,看着他回答道:“我学了就能懂如何让百姓安居乐业,如何知人善任君臣相得,如何替父皇分忧,这是我的责任,我不会推卸。”
“可是这太难了,即便是你父皇,也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小太子却笑得纯稚可爱,软软的腔调:“可是我有你呀,你是大楚数百年来唯一一个文武状元,是顶厉害的人,你帮我,我便能事半功倍。”
容臻在这一刻,几乎丢盔弃甲。
之后没几日,就被先皇察觉了,无他,他往宫里跑的太勤了。
尤记得先皇叫住他先说了些别的事,而后才不经意道:“容臻,朕十分欣赏你,封了亲王尤觉得不足,不若我们结为异姓兄弟,你年二十四也未婚配,以后也不知能否遇到可心的人,朕不忍爱卿孤苦,便做两手准备,叫恒儿替你养老。”
容臻立时就察觉了不对,直接跪下。
先皇静静盯着他看了许久,才缓缓说道:“朕很想砍了你,但朕舍不得,同样,朕也绝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需答应朕两个承诺,一,不得主动向恒儿表露心迹,二,将来有一天……”
门外有叩门声,接着是管家林伯的声音:“少爷,主家那边送了幅前朝名家的山水画过来,可要收下?”
容臻被打断思绪,回了神走过去开门,见到林伯脸色不好,就笑道:“怎么忽然就送了画过来?”
“还不是见你封了摄政王,又想来巴结了。”林伯安很是不忿。
容臻虽然姓容,是楚国四大世家之首容家的人,但只是个旁支,且父亲从商,家族瞧不上,瞧不上倒也罢了,还用些小恩小惠吊着,哄着他出钱供养家族,容臻的父亲辨别不清,被吸血也毫无怨言,不过容臻看得明白,因而寒窗苦读,总算是一朝出人头地,主家倒是十数年也未出过人才,开始对容臻百般拉拢,不过容臻借了容家的势,青云直上,对主家却不帮衬,主家心里着恼,因他当时权盛,不敢触其锋芒。
后来容臻被软禁府中,卸了差事,主家顺势就与他断了联系,还试图落井下石,不过没成功,被先皇压了下来。
谁料先皇驾崩,容臻竟然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也是世事难料,那边自然又巴巴过来讨好。
林伯是容臻母亲那边的管家,容臻生母故去后,明明卖身契已经归还,他也不肯走,反而一直照料容臻,处处妥帖,真心将容臻当成了自己的子侄,所以对于主家的行径颇有些愤慨。
“趋炎附势,汲营钻取,人之常情而已。”容臻哂笑一声,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是嫡次子容嘉。”林伯回道。
容家有心修复关系,但又自恃身份,便派了个不轻不重的人过来送画。
“你就说先皇驾崩,我心中悲痛,怕失了仪态,你去收了画吧。”容臻淡淡吩咐。
林伯听到前面还以为容臻要拒画,听到后面却愣住了,急道:“少爷,您怎能收他们的画,莫忘了当初他们如何对你的!”
容臻轻笑:“林伯,此一时彼一时,我与主家到底都是姓容的,哪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林伯还要再劝,不过容臻摆摆手不再解释,林伯也只能领命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林伯捧着个画轴过来,给了容臻,容臻打开一看,意境悠远,笔触豪放却兼顾细腻,主家是送了幅好画过来。
林伯一向知道少爷聪明,行事必有原因,他没有说什么转而问容臻中午吃什么。
先皇驾崩,举国缟素,百日内不得宴饮作乐,朝臣禁十五日荤腥,容臻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又想起来楚恒独自在宫中,恐怕黯然神伤,便换了身白衣,又递了牌子入宫。
入了宫,得知楚恒自他走后便一直跪在几筵殿,不由轻轻皱眉。
先皇身子弱,迎娶先皇后三年,用尽办法才生下了楚恒,楚恒刚出生时呼吸微薄,太医院与先皇后用尽办法才保住了楚恒一命,他身体的秘密自然也被这些人知晓。
这楚恒竟是个双儿,只在志怪话本里才见得到的身子。
为守住这个秘密,先皇原打算灭口,先皇后却阻止了他,一来,这些人突然死了,势必会引起众人猜测,二来,将来楚恒娶妻,照样瞒不住,而且楚恒身子太弱了,尚不知能否长成,权当为他积福。因此先皇只下令禁谈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