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床边呆看着一动不动的尸体,温度、距离、时间,统统都不存在了。
身体到了极限,腿再也无法支撑全身的重量,她像忽然被抽走了膝盖骨,栽倒下去,试了好几次才爬起来。拿掉男人的眼镜,在他眼角的伤口处小心翼翼地落下一吻后,她穿好衣服,踉跄地走到窗边。
天已经亮了。微亮。没有星星愿意陪她一起飞翔。
那就算了。
单腿跪在窗沿上,她回过头最后看了眼她的杰作。精致的簪子在肉里末了一半,那样子倒像是从这龌龊男人的股间开出了一朵红色的小花。
傻呵呵地一乐,她松开双手,朝着地面飞撞而下。
清晨的路面有一点积水,沾在她腿间痒痒的。她没有动,静静趴着,想到她此刻的体验和他曾经历过的一样,欣喜得不愿起来。其实她是累了,好累,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一滴血沾着口水从腮边流下,嘴里满是腥甜的味道,舌下已经没有一块完整的粘膜,而那片只属于他的地方,也是一样。
疼得她想哭。
贴在地上的耳朵隐隐听到脚步声,一双漂亮的红皮鞋无声无息地停在身旁,她懒懒地抬起眼皮向上看去。
“妈妈……”她微笑着唤道,火红的大衣映满了她整个视野。
“白可啊,”她听到梦中的声音温柔地对她说,“你要记住,等我们有了坚定的要为之付出一切的信仰之后,灵魂的纯洁已经与肉身无关。”
“真的可以无关吗?”她哭了出来。
梦中的声音没有回答。她也没有再问,而是把全部力气用来挪动手指,撑起手臂,一点一点慢慢站起,慢慢走出空无一人的巷子。
身后的朝阳从云中奋力探出额头,为她照亮前方的路。
玫瑰花与矢车菊(五)
“Some say love……hm……some say……”
“A river……a razorhn……soul to bleed……”
半梦半醒间,有人在他耳边轻声吟唱。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忽急忽徐。他喉头一阵阵发紧,想睁开眼睛却没有办法。哪怕是幻觉也想看一眼啊。
不知是不是听到他的心声,脚步从房间的另一边走过来,停在他的床头。温暖的触感沿着额角滑到他的脸际,他听到一个甜腻的嗓音说:“Lucy,I love you。”
身下的床板开始塌陷,他瞬时掉进深渊。
猛地惊醒过来,眼角一片濡湿。四下里看了看,熹微晨光中,白色静止的家具透着陌生的气息,薄纱窗帘随风飘出一个美丽的弧度,上面绣的金线隐隐闪着光。
他摸摸额头,温度偏高,怕是发烧了。不在意地掀开被子走下床,脚下一阵虚浮。窗外的草地上晨露未晞,早起的鸟儿孤零零地从枝头飞过,太阳自天际的东方露出红色的额头,他斜靠在窗口,想她是不是也和他看着同样的日出。
那丫头没有这么早起吧。他淡笑着回到床边,拿起柜子上的照片细细看着。照片上只有她一个人,嘴唇微张,手臂向前探出,他很好奇台下坐着谁,会让她露出那种渴望的神情。在他的印象中,她总是淡然的,也有倔强和调皮,但只在他一个人面前才会表现出来。
其实他早就知道,就算没有他,她也能过的很好,可是她为什么要选择那个他们都曾尽力远离的舞台。
“你到底在想什么?”他摩挲着她凝固的脸。医生切去了他四分之一个胃,却丝毫没有让他被她牵扯的那部分疼痛消减。
听到门外有动静,他立刻掩饰住脸上的悲戚。
咚咚咚,敲门声缓慢而有节奏,他把照片收起来转身去开门。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外。
“今天又没课?”他边请她进来边问。
“我的学分已经修够了,这学期比较闲。”
女孩子把身后的推车拉进来,从十多种早点里挑了一碗粥递给他。“小米粥养胃。”她笑说。
他笑着接过,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几秒。这个叫秦清的女孩子长得白净可人,是德克萨斯大学的学生,也是个基督徒。他只说了一句想看圣经,唐一霆就让人找她来陪他聊天。
“今天给你读《出埃及记》怎样?”秦清拿出一本墨绿色的厚书很认真地翻着。
“你真的把我当成老花眼的病老头子吗?”他看着她道。秦清有时候的有些表情和白可很像,身量也差不多。他怀疑唐一霆根本就是想让他对她产生移情。只可惜,这世界上没有第二个白可。
“除了给你讲圣经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总不能让唐先生白花钱雇我。”秦清瘪起嘴,一副深怕唐一霆失望的样子。
他点点头表示理解,心想这女孩还真是跟白可一样,什么心事都表现在脸上。
“那我们来聊聊你的唐先生吧。”他故意加重了“你的”这两个字。
“怎么是我的,不要这么说,”秦清微微脸红,“他人可好了,对我们这些离乡背井的同胞都很照顾。我几个同学的工作都是他给安排的。当然都是偷偷的。你也知道学校不让留学生打工。唐先生真的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还不要我们报答他。”
秦清一气讲了唐一霆很多好话,他一直安静地听着,等她讲完,问:“你是哪里人?”
“啊?”秦清反应了一下才回到,“我是重庆人。是我的口音太重了?”
“不,你的普通话讲的很好。”一抹温柔的光从他眼睛里闪过,他笑了笑说,“我妻子也是重庆人。”